上卷:倦天涯 【第四十二章】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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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冰宗的人來傳信時,阿萊骨剛剛給自己換了一道藥。
他這幾年鮮少再回師門,乍然有人來喊,他雖覺得奇怪,但還是稟明耶律刺回後,先行去了。
瀚冰宗於他而言可謂是輕車熟路,隻是當聽到霍木格說要單獨見他時,他心中隱覺不安,總覺得自己在被逐漸地卷入什麼大事之中。
“大師兄。”
他敲了敲門,然後聽到裏麵有個聲音說:“進來。”
阿萊骨微愣,縱然隔著一道門,他還是認得出這聲音是誰的。
梁含笑端坐在茶案前,看著他的衣擺逐漸過來,頭也不抬就道:“坐。”
阿萊骨看到果真是他,心裏愈發不安,問道:“二爺找我?”
“怎麼?”梁含笑這才抬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不能找你?”
“不、不是。”阿萊骨如今越發看不懂他的心思,又問:“二爺找我做什麼?”
梁含笑道:“我看你氣色不太好,伸手,我給你看看脈。”
阿萊骨不敢說不,朝外露出自己的腕部,慢慢地伸過去。
梁含笑搭上了指,問他:“怕我?”
“沒有。”阿萊骨搖頭。
“那就是做了虧心事。”梁含笑又說。
阿萊骨道:“二爺一直記著嗎?”
梁含笑反問:“不然呢?我該謝謝你嗎?”
說了這麼幾句話後,阿萊骨已經放鬆了些,他看著自己腕上的瘦長手指,想了想還是又問:“二爺找我,就是要說這個嗎?”
梁含笑忽然抽出一把匕首釘在茶案上,慢悠悠地說:“自然不是。”
阿萊骨眼角一跳,看到匕首光滑的刀刃上明晃晃地倒映著他的臉。
梁含笑的另一隻手按著他的手腕不動,他像是一匹剛剛經曆過廝殺的惡狼,緊緊盯著自己捕獲的獵物,連同那對剔透的眸子裏也映著阿萊骨錯愕的臉,像是已經將此人的內心全部看透。
“你對青沿坡一事,怎麼看?”
阿萊骨聽到“青沿坡”三字,忽覺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瞬。他不敢看梁含笑,甚至忘記了抽回自己的手腕,隻是低著頭吞吞吐吐道:“二爺是說……是說百草堂高手誅殺了上百名彎刀俠士的那個,那個青沿坡?”
梁含笑“嗯”了一聲。
“不就是……不就是百草堂的尋常之舉嗎?”阿萊骨舔舔嘴唇,馬上又說:“當然,這對於他們而言,自然是尋常之舉。”
“可是那晚,我也在。”梁含笑道,“我什麼都看到了,還撿到了一樣東西。”
阿萊骨的心跳再次一緩,五官已經僵硬得不知是何神態,馬上問道:“什麼東西?”
梁含笑道:“你難道不該好奇我那晚為何會在嗎?為什麼要關心我撿到了什麼東西?”
阿萊骨於是問:“那二爺為何會在青沿坡?”
“你這話不對。”梁含笑看著他的眼睛說,“你明明知道我在那裏。”
“我、我不知道。”阿萊骨迅速轉移目光,“我怎麼會知道二爺當晚身在何處。”
“你當然知道!”梁含笑忽然發狠,連聲音都抬高了,“那一個月,你不是都跟著我嗎?身為耶律刺回的心腹,你如果跟丟了我,要如何向你的主子複命?嗯?”
“我……我……”阿萊骨還想解釋,卻發現自己已經踏入了梁含笑早就布下的文字陷阱中。
“那麼請你解釋一下,你既然跟著我,為何會說青沿坡那夜的彎刀俠士是被百草堂所殺?又是如何知曉那人來自於百草堂?再或者說,是你自己一個人完成了這一切?”
梁含笑措辭堅決,幾乎是句句肯定,逼得阿萊骨退無可退,徹底地無話可說。
後者的臉色愈發蒼白,鬢角處甚至浮起了一層虛汗。二人隔著茶案對坐,方才還是劍拔弩張,此時卻隻有近乎於無的淺淡呼吸聲。
良久,阿萊骨弱聲道:“我……我其實,跟丟了。”
“嗬。”梁含笑冷笑一聲,“跟丟了?”
阿萊骨連連點頭,“是,我跟丟了。”
梁含笑注視著他半晌,按在他腕上的手指忽然加重了力度。阿萊骨此時才發覺自己的手臂微麻,然後聽到梁含笑說:“你的脈象已經告訴了我一切,你其實……早就不打自招了。”
阿萊骨頓時覺得整個身體都軟若棉絮,他背上的衣料已經被冷汗浸濕,此時回神,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
梁含笑終於放手,淡淡道:“我的護衛就在外麵守著,你不用擔心你我今日的談話會被其他人聽到。你最好還是自己全部說出來,我不想跟你耽誤太久。”
阿萊骨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臉,搖了搖頭。
梁含笑拂開他的手,厲聲道:“你說不說!”
阿萊骨仍是閉口不動,梁含笑當即從茶案上方跨過來,按著他的脖子,把他逼在地上。
“我這幾年的脾氣不太好,你最好在我發火之前全都說了。”梁含笑眯了眯眼,反手拔起茶案上的匕首,又插在了阿萊骨的耳邊,逼問道:“在青沿坡殺了那群彎刀人的是不是你?”
“是……”阿萊骨拗不過他,嘶啞著喉嚨說道:“是我。”
“我再問你。”梁含笑手勁加大,撐著最後一絲氣力問他,“你殺了他們,是因為不想我死在他人手裏,你是想我死在你手裏。是這樣嗎?”
“不是。”阿萊骨用力地搖頭,“我、我要送你回上京。”
梁含笑終於能將心中猜測板上釘釘,他鬆開手,感覺方才幾乎要飆升至顱頂的血氣驟然間沉了下去,渾身上下隻剩頹然,眼睛微微發紅。
那夜,白逸行在紙上寫下“暗衛”二字時,他還覺得好笑,一口就說了“沒有”。
今日才知不是沒有,而是他一直都不知道。
阿萊骨從地上爬起來,小心地觸了觸他的胳膊,“二爺……”
梁含笑胳膊一揮,將他推開,自己扶著茶案慢慢站起來,眼尾已是一片通紅。
“二爺。”阿萊骨惴惴不安地看著他,“我……”
梁含笑打斷:“既然如此,那你為何催著我回來?”
阿萊骨道:“外麵不安全,我擔心王妃也會派人……我一個人,難免會看顧不來。”
梁含笑驟然一笑,眼裏還泛著淚花,自嘲自諷道:“那我是多貴重的一個人啊,值得你們這麼多人惦記。”
阿萊骨知他心裏難捱,卻是嘴笨,不會安慰人。
“那宮裏的屍體呢?”梁含笑又問。
阿萊骨忙說:“那不是我做的,我不清楚。”
梁含笑漸漸緩過了剛才的那股頹勁,問他:“如果我今天不問,你是不是就永遠不會說?”
阿萊骨的嘴唇蠕了蠕,斟酌著說道:“時候到了,也是會說的。”
“時候到了就會說?”梁含笑眼尾處泛起的紅色還沒退卻,他竭力克製著自己的聲音不作抖,忿恨道:“你當我是什麼?一塊踏板?一個由頭?還是你在爹爹麵前邀功的工具?”
“我沒有。”阿萊骨在他麵前跪下,此時也禁不住淚落衣襟,“我不敢。夫人收容我,給了我一口飯吃。她對我有恩,你是我的小主子啊。”
梁含笑垂眸看著這個人,又是嘲諷一笑:“你身手卓絕,是我高攀了。”
壓在他心頭的那顆巨石原本應該就此消失,他該覺得慶幸,覺得自己是死裏逃生。可是事實遠不及他以為的這麼容易,他此刻五味陳雜,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他依然不想原諒阿萊骨。
梁含笑轉身就走,阿萊骨忽然喊住他:“笑笑——”
六年並沒有太久,可是橫在他們中間像是已經過了百年。這聲小名被喊出來時,兩個人都愣住了。
真是好久遠的一個稱喊。
阿萊骨喊出之後,覺得藏在心裏的愧疚銳減不少。他咽了咽喉中的唾沫,對著前麵那個停下來的背影說道:“當心腳踝處有毒蛛文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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