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行之前隻是聽說小燕王耶律刺回生活奢靡，喜好鋪張，才二十歲便已經媵妾成群。等到今日隨梁含笑來了一趟燕王府，越發暗歎傳聞所言非虛。
    難怪燕王會更加偏愛幼子，與這紈絝又不成器的長子相比，梁含笑實在是像極了一隻逆來順受的小兔子。
    雖然是隻披著狼皮藏著齧齒的兔子。
    眼下，這隻狼皮兔子就在他身旁站著，麵帶微笑地領著自己跨過了燕王府的門檻。
    府裏的下人見到他來，端著一張好笑臉道：“二爺可算是來了，老夫人方才還差人來問呢。”
    這一聽就是句套話，梁含笑仍是很有禮節地笑道：“知道了，我這就去向她老人家問安。你忙去吧，不用帶路了。”
    他正說著，便有個清清亮亮的女聲喊他：“阿昭哥哥！”
    下人禮稱了來人一聲“納雲郡主”，默默地先退下了。
    “你何時回來的？”納雲郡主蹦蹦跳跳著過來，“怎麼也不與我們說一聲？姐姐還整日在府裏盼著你呢。你不知道，前段時間，我和姐姐經常去萬民廈，可你們夥計也說不知道你何時回來。”
    “才回了幾日，本來打算休息幾天再說的。”梁含笑道，“你怎麼一個人就來了？”
    “姐姐說今日的佛經還沒抄完，我不想多等，就一個人先來了。”納雲郡主又問他，“你這是去哪裏？給嬸祖母請安嗎？這是誰？你什麼時候多了個護衛？”
    梁含笑無奈地笑道：“我才問了一句，你倒是問了我許多句，我要從哪句開始說起？”
    納雲郡主指著白逸行，“就從他開始說吧，你怎麼出了一趟大遼，身邊就多了個人？他武功很好嗎？”
    梁含笑道：“是挺厲害的。”
    納雲郡主當即就擺了個比武之姿，“那讓我來試試看，是不是真的挺厲害。”
    “哎哎哎。”梁含笑橫在中間攔住，“今天不行。”
    “哦是了，你還得去給嬸祖母請安。”納雲郡主收手，抱著雙臂邊退邊說，“那你先去吧，我去看看姐姐來了沒有。”
    她人走後，梁含笑才道：“納雲郡主，叱羅蘭。三年前初入瀚冰宗，是鄢叱公的小女兒。”
    白逸行回身看了一眼那個遠去的身影，道：“她像是喜歡你。”
    梁含笑道：“不是她喜歡我，是她姐姐叱羅泰林喜歡我。”
    白逸行倒是頭一回聽到有人這麼直白地自誇，不禁笑了，“那你呢？”
    梁含笑淡淡道：“她們姐妹倆都是我祖母叱羅氏一族的，隻憑這一點，我就不會娶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
    白逸行道：“你既然如此不喜，那還真去給你祖母請安？”
    “當然。”梁含笑領著他走了一條捷徑，說道：“我每年來王府的次數屈指可數，一般也就新年那日來請個安，再或是逢了誰的壽辰才來。祖母雖然不喜歡我，卻也不會讓任何人害我，至少我身上還流著耶律一氏的血。因此即便是王妃再如何看不慣我，也不敢對我動手，耶律刺回也不敢在明麵上跟我過不去。所以我不但要去，還要認認真真地為她請個平安脈，保佑她長命百歲，能夠再護我一陣。”
    “叱羅家的姐妹倆知道你的想法嗎？”白逸行道，“你如果對人家沒有那個想法，就不要一直吊著人家。”
    “泰林知道。”梁含笑平靜地說，“耶律刺回雖然有一堆女人，但是至今還沒有正妻。祖母原本是想讓泰林做他的正妻，可是她偏偏喜歡的是我。這次離開上京前，我就已經對她說明白了，但她若是自己想不通，我也沒有任何辦法。”
    梁含笑說著止步，從這裏已經能夠看到前方院牆裏露出的屋簷，他道：“這是條去往祖母院中的後路，隱僻得很，一般不會有人來，你就在這裏等我。”
    夏日的六月，連北域這帶的植被也生長得極好，白逸行所站的這塊地方兩麵環著一人來高的綠葉樹叢，另一麵是參天密集的竹林。
    白逸行看著梁含笑拐進了院子，心道這小子還真是準備充分，什麼都安排得穩穩當當。
    “珊珊，前幾天我托你說的事情，你幫我說了沒有？”
    有一側的樹叢那邊有人說話，白逸行從枝葉的縫隙中看到對麵站著一男一女。
    女聲說：“表哥，我思來想去許久，還是算了吧。這件事即便是說給老夫人聽，也是無濟於事啊。”
    男人道：“怎麼無濟於事？”
    “老夫人最寵的便是小燕王，她難道會將自己的孫子告發出去？”
    “那……那就告訴王爺！聽聞王爺鐵麵無私，總能夠……”
    “表哥！”女聲急道，“你想想清楚好不好？王爺再如何鐵麵無私，難道會忍心看到自己的親生兒子被人查處？況且小王爺既然敢做這事，那自然將一切都打點好了，你又能爭到什麼呢？”
    那邊漸漸就沒了聲音，白逸行聽得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再一轉身，梁含笑已經回來了。
    白逸行問他：“小燕王近來做了什麼欺上瞞下的事情嗎？”
    梁含笑道：“他做的欺上瞞下的事情多得去了，你問的最近有多近？還是說，你又聽到什麼消息了？”
    “沒什麼。我就想著你難得來這邊，會不會又想給他下什麼套。”白逸行不想節外生枝，於是隨便扯了個借口，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與耶律刺回有關的事情，當個飯後笑料隨便聽聽就行了。
    梁含笑當即又氣又笑，“我專門給他下套，我這麼空閑嗎？”
    白逸行道：“那可不好說，萬一小郡王不高興，想找個人出氣呢？”
    梁含笑白他一眼，“白少主不是最愛為人鳴不平嗎？既然如此，那還不趕緊將我碎屍萬段？”
    兩人對視著杵了一會兒，忽然同時笑了。梁含笑道：“你要真是我哥哥，我待會兒就在你的茶水裏下瀉藥，拉不死你！”
    白逸行道：“我要真有你這樣的弟弟，定要每天抽你三遍，讓你好好記住疼。”
    “行啊。”梁含笑揚起下頜挑釁他，“等我下次見到二公子，我就跟他說，他哥哥每天要抽他三遍。”
    “阿邈聽話省心，才不像你這麼兩麵三刀。”白逸行反唇相譏。
    梁含笑沒有立刻回嘴，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其實挺想要個你這樣的哥哥。”
    白逸行“嗯”了一下，“聽你喊了一路，我已經默認了。”
    梁含笑忽地揚起唇線，“那我待會兒就去給你下藥。”
    “你——”
    “小王爺！人在做，天在看。你替人舞弊，偷換考生答卷，這事就算是鬧到國君麵前，你也照樣理虧！”
    兩人被這炸雷一般的叫喊吸引住注意，白逸行當即認出這個聲音來，匆匆就往前走。
    阿萊骨架著男人往外走，低聲勸他：“別鬧了，趕緊走吧。”
    男人掙開他，扯著耶律刺回的衣襟大聲道：“我知道是你做的！就是你做的！”
    “胡說八道！”周圍都是圍觀的賓客，耶律刺回不耐煩地甩開他，極力要保住自己的顏麵，嗬斥著下人：“是誰放這個瘋子進來的？”
    “你別管我是怎麼進來的！”男人指著自己的心口，聲嘶力竭道：“我寒窗苦讀了這麼多年，卻不想被你這等小人牽絆了前程！耶律刺回，你會有報應的！”
    耶律刺回顏麵盡失，他氣得眼睛通紅，抽出隨從的劍高高揚起，對著男人就要砍。
    周圍的人紛紛避讓，梁含笑撥開人群擠進去，強製地按壓住耶律刺回的手臂。
    “滾開！”耶律刺回扯了扯胳膊，卻沒掙脫梁含笑的束縛，他回頭看清了是誰，當即破口大罵，“小雜種，誰許你來的！”
    白逸行緊跟著過來，他站在人群的最前端，看著這對峙的兄弟二人，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把劍放下。”梁含笑縱然比他矮了一個頭，但依然不顯半點退縮，手指間力道發狠，不許耶律刺回動作半分。
    “阿昭哥哥！”納雲郡主叱羅蘭生怕他受傷，在旁喊道，“你先過來。”
    她的姐姐叱羅泰林愈加緊張，也細聲勸道：“阿刺，阿昭，你們先停手好不好？”
    梁含笑看了她倆一眼，又將視線轉回耶律刺回身上，再一次說道：“把劍放下。”
    “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對我動手動腳？你他娘的就是一個賤種，也敢來王府入我的宴？”耶律刺回怒目而視，已經將脾氣全部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梁含笑冷靜道：“你也還記得王府今日擺宴？”
    阿萊骨看得心驚，立刻就來拉開二人，勸道：“小王爺，您消消氣，這是二爺啊。”
    “老子是眼睛瞎了不認識他耶律昭嗎？老子今天打的就是他！”耶律刺回一腳踹開阿萊骨，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少他娘的管老子的閑事！”
    “小、小王爺……”管家顫顫巍巍地不敢上前，隻能開口勸架，“您……您放開二爺吧，若是王爺知道——”
    “滾！”耶律刺回吼完，左手掐緊了梁含笑纖瘦的脖頸，眼中赤紅似火，“我忍你很久了耶律昭！你不過是個區區郡王，真以為阿爹能護你一輩子嗎？啊！”
    白逸行等不得了，一腳踢點在耶律刺回的左手腕部上，將梁含笑從他手中搶下來後，又是一腳踹在他的胸口，帶著梁含笑迅速後退。
    “逐明？逐明？你怎麼樣？”白逸行看著他脖子上殘留的鮮紅手指印，頓時覺得自己的氣血也在蹭蹭上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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