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
    琴聲驀然而止，莫沉緣抬起頭看向白尋生，臉上佈滿驚喜。
    「尋生哥哥，你怎麼會知道？」杏眸如星體閃爍，明亮眸波裡全是掩不住的欣喜，為她的不知情意外而感到莫名喜悅。
    白尋生動了動手指，按了一下手機側邊的按鈕，將來電鈴聲調成靜音，繼而邁開長腿，踏出兩步來到她的身旁。
    他抱著雙臂，彎下身，含有幾分調侃笑意的桃花眼瞬間與她的眼睛呈水平線對視，他好整以暇的將莫沉緣臉上的神色收進眼底。
    不一會兒，她的表情逐漸變得不大自然，紅暈慢慢爬上臉頰，不知是不是對方靠得太近的關係，反正在下一個瞬間，便見她挪移著屁股坐後一些。
    眼看著她這般舉動，他的唇邊溢出一絲淡笑，然後張嘴回應她的問題。
    「不然怎樣認識你的爸爸？」說話途中，他扳回身體，似乎不再對她的表情感興趣。
    「哇，所以你們是工作認識嗎？你肯定很厲害呢！」她的雙手互握，狀似禱告，杏眸瞪得老大，看似對他有著萬分崇拜，就連語氣亦然。
    接著，隻見他戲謔一笑，伸手輕捏莫沉緣的鼻子，對她溢於表情的崇拜亳不領情。
    「小皮鬼，別想就這樣繞過話題，你這小招騙不過我。」他再度彎身，近距離對上她的眼睛，揚眉，低聲輕笑說穿眼前女孩的小心機。
    依照莫沉緣的性格，若然有人出言提醒什麼，不論心意好壞，她亦不會像現在這般反應，看似自然地對答如流。
    雖然痕跡頗重，不過用來騙一騙同年紀的孩子，亦算得上是綽綽有餘了。
    「我。。。」被當場識破心思的莫沉緣，笑靨一僵，急智瞬間上線，腦袋高速轉動，尋找著中聽而合理的理由圓場。
    但是，當她督見這雙略彎起的桃花眼，在盛滿了溫和笑意的暗裡，隱約有著洞悉一切的智慧影子，她便不知不覺的消音止聲，同時腦袋也不敢再亂轉了。
    她不能說謊，尋生哥哥什麼都知道，她不可以再裝下去了。
    她低下頭，十指抓住裙擺，抿著唇，滿心苦惱地思索著另一番說詞。
    不出幾秒，她似乎找到對應的法子，於是抬頭正視白尋生，嘟起嘴唇，怯怯地捉住他的衣角，委屈撒嬌各自摻半，似乎是要把看家本領全都使出來。
    既然不能說謊，那她總可以把理由說得漂亮一些吧？
    「我。。我隻是不喜歡看見尋生哥哥被那個姐姐欺負。。」末處聲拖長，同時間半抬眼眸，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對方的臉色。
    發現他似乎沒要打斷自己，於是一個轉音，緊接著再說幾句，希望借此撇開「壞孩子」的嫌疑之餘。
    「我知道尋生哥哥疼我，不捨得我挨罵，但我是你的妹妹，我也捨不得哥哥被罵啊！」說畢，她一臉欲言又止的看向白尋生，似乎還有些什麼話還沒說完，卻又不敢說。
    她抿住唇，思索幾秒，最後選擇出現在腦袋裡的小魔鬼，然後鼓起勇氣，勢要替自己小小的出一口氣！
    不然她怕自己剛才受的氣會憋得睡不著覺！
    「而且。。那個姐姐看著可凶了，萬一罵得太狠，讓你記進心裡，不開心了怎麼辦？那可是拭不走的。。」基於前頭的小心機即時被識穿，莫沉緣深怕這次亦逃不過同樣的命運，說話聲變得漸虛，視線更是盯緊對方臉龐，就怕看見這張臉出現一絲不悅的神色。
    果真，莫沉緣看見白尋生臉上的表情逐漸變樣，失去弧度的嘴角顯得臉上不留絲亳溫度，像似失焦又似怒的桃花眼，更是使她的心髒瞬即高高吊起。
    難不成說過了？不可能吧？以前這些類似的說詞，對爸爸媽媽可見效了。
    「尋生哥哥，你生氣了嗎？」腦袋裡亮起紅色的警號，她想到自己可能做了一件偷雞不成蝕把米的虧事，慌得眼眶說紅就紅。
    攥著衣角的手晃動了幾下，祈盼著白尋生可以說一句話，好歹讓她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生氣。
    過了兩三秒，莫沉緣依舊看不出對方目無表情下的情緒，而且也得不到任何回應，心中旋即認定對方確實是生氣了。
    「不要生氣好不好？我以後不會打斷你和姐姐講話了。。」她眨著已成淚泡的眼睛，聲音開始有些嗚咽，顯得格外可憐兮兮。
    她的哽咽聲如若遠方的呼喚，把他從記憶深處的惡夢拉了回來。
    「。。。我沒有生氣。」他扯了扯嘴唇，極低的聲量中含著一絲沙啞。
    甦醒於短暫惡夢後的心悸，讓他心中頓有無處安放的安全之所。
    然而，眼前的孩子彷似唯一的浮木，於是接下來，他想也沒想，一手把她攬進懷中，獨自索取起相擁獨有的溫暖，安定內心那抹不安。
    乖。。阿生別看，萬一讓你記進腦裡，抹不走的。。
    腦海深處那道苟延殘喘的虛弱聲，亳無預兆地浮上水麵，繼而與莫沉緣的最後一句話相融，兩道聲音重迭起來。
    他闔目仰首，深深呼吸一口氣，全力壓下內心的餘悸，用強大的理智拒絕記憶深處的往事吞噬他的心智。
    但是遺留下來的生理反應，控製不住的顫抖，卻隻能依靠攝取觸手可碰的溫暖平息。
    生動的心跳聲、有體溫的身軀，以及具有自控身體的力量，這些具體的觸感，讓白尋生清楚意識到，懷中的人是活生生的。
    「尋生哥哥？。。」莫沉緣的臉頰貼著他的肚子，明顯感覺到他的呼吸變得有異，心中不免狐疑。
    她欲要抬頭詢問，卻遭後腦的大掌壓回去，於是隻好繼續埋首，維持原有的姿勢，話帶疑惑地問道。
    「。。。沒事。」不讓她抬頭，是因為他不想被誰看見那不經意真情流露的脆弱。
    假裝的，就是為了讓人上心。
    真實的，永遠被人藏得最深。
    他睜開眼睛，凝著天花，眸中閃過一抹自嘲，他到底今天發了什麼神經？
    是軟弱演進腦裡，還是撞了什麼邪，導致情緒頻頻衝出閘口？
    「。。。謝謝你。」他垂首，盯著莫沉緣的頭頂，眼瞼下是睫毛的剪影，薄唇掀起無力的弧度，莫名讓人感覺一股鬆出一口氣的釋然。
    接下來，他的肩膀漸漸鬆弛下來，然後進一步放軟了身軀，使這個擁抱的意義變得不一樣，原本是為了安自己的心，現在摻進更多的溫情。
    明知道她的那番說詞，亳無疑問是在哄騙著他，實際上，她的心思是想要掩飾自己故意惹李湘潔不快的小心機。
    然而，她卻在無意間，誤打誤撞地撞開了被他刻意埋進心底深處的回憶。
    他不怪她，相反的，他感到慶幸，幸好是莫沉緣在身旁。
    因為在他的眼裡，莫沉緣既是無害，亦是安全，因此由她來充當這片刻的浮木，讓他無處安放的慌亂得以莫大的緩和。
    「。。呃。。不用謝，你是我的哥哥麻。。」她沒有預料，善意的謊言竟能得到對方的謝意。
    頭上傳來的嗓音是那麼的真誠，彷彿老天無意落下一束白光，照亮了她的黑暗，使它無所遁形，要她不得不麵對遲來的內疚。
    話中含著的心虛與遲疑明顯透出處處破綻，白尋生不由得了然一笑，卻沒打算識破。
    當一個人做錯了事，並且良心發現的時侯，自然是想要作出些什麼來彌補對方，尤其是對方不知情的狀況下，心意更甚。
    「嗯，我是你的哥哥。」語落，他主動鬆開了懷中的孩子，接著屈下滕蓋，與她共坐於琴椅上。
    「記得我和你說過，哥哥是保護妹妹的嗎？」他側過頭，煞有介事的提起這句話。
    「記得。」莫沉緣點頭，同時腦海泛現那天，離開家裡的第一天，尋生哥哥對她說的這句話。
    「所以，以後就讓哥哥來保護你便好，你還小，要記住，沒有自保的能力，先別想著保護別人，最終會傷害自己的，知道嗎？」
    「可是。。」她垂眼，遲疑幾秒，最終不知該如何道出自己不甘被欺負的事情，隻好一臉欲言又止的凝著白尋生。
    「至於湘潔姐姐的事情，可以交給哥哥處理嗎？」隻消她的這一眼，他便也曉得莫沉緣心中想說卻不敢說的話，而恰好正中下懷，他想要解決的便是這件事情。
    對於自己的委屈，在聽見這句猶如承諾般的話語後，莫沉緣內心的那股不甘似是終於有了釋放的缺口，臉上笑靨頓現。
    「嗯！好！我相信尋生哥哥！」基於前頭萌生起的內疚，以及在意的事情得到被關注，莫沉緣已經沒有什麼可糾結，亦不想讓對方難做，因此便全心全意答應。
    「嗯，謝謝你的信任。」他淡笑著頷首，眸中映出萬分溫柔，慣性把手複上她的發頂，來回輕撫幾下。
    「尋生哥哥，那個姐姐是我的未來嫂嫂嗎？」驀然，莫沉緣像是想到些什麼，飛來一句亳無關連的疑問。
    「如果我說是呢？」他試探性的問道。
    「噢。。。」瞬間的，莫沉緣挎下了臉，彷彿遇上什麼天大的倒楣事。
    「害怕她會欺負你嗎？」
    「怕。」聽見這句問話，她的頭如小鳥啄木似的猛點。
    「後天你便不會看見她了。」
    「啊？」她驚訝地發出一聲單音，內含疑問成份。
    「她要回加拿大念書。」
    「呼。。那就好了。」她拍拍胸口，鬆了一口氣，心中萬分慶幸，幸好不用天天看見這個姐姐。
    語落瞬間，白尋生聽見了樓下的聲音，似乎是李湘潔快要收拾好那些戰利品，準備上樓。
    為免刺激李湘潔，白尋生先是站起了身，意簡明賅的問起莫沉緣。
    「今天學校打來，告訴我想讓你參加一個鋼琴比賽，你想參加嗎？」
    「想！」
    「那你可以幫忙查一下有關這個比賽的資料嗎？待會給我看看。」
    「好的尋生哥哥。」她一答應下來，便立馬站起身，打算立刻就回房。
    「嗯嗯，那我先去忙了。」
    「那麼我先回房查資料！」莫沉緣的行動透露著十足的期待，這讓白尋生不禁一笑，點頭讓路，讓她先回去。
    目送著莫沉緣回房後，臉上的笑意便慢慢回落，視線盯著那關上的門板片刻，眸裡轉過不同的情緒，最後輕輕一歎，轉身進入書房。
    罷了，不過是個可憐的孩子。
    若然以後的事情，她並不涉及，他亦可盡力護她一個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