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篇 二:錯誤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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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沉緣有記憶以來,安魂音師這個身份便彷佛刻進她的骨子裏,她強烈的感覺自己是為了這個身份而生的,因此沉緣一直由衷慶幸宇宙的眷顧,賜她獨有的天賦,而她也打從心底喜歡著以己身救贖他人的職責,這種滿足是不可言語的,前提當然是不影響自己。
沉緣側過頭,恰好瞧見涼川穿牆而過的一刹那,她翻了個白眼,然後獨自站在巨荷上目送風月亭的那位。
帶著餘香的春風輕輕地經過,稍微拂起那長如瀑布的秀發,她勾起臉旁的碎發別到耳後,眯著眼睛凝視著那位,心裏倒數著。
五
四
三
二
一
當最後一位舊魂踏出了胭脂林,與此同時,風月亭的那位果真如她所想,緩緩地站了起來,雖然他滿身被執念所覆蓋住,連眼楮亦然,但是沉緣有種莫名奇妙的直覺,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他們在遙遙相望。
約莫幾息後,他動了。
隻不過他不是背對著她離開,而是向著她的方向邁步走來,沉緣感到有些訝異,因為這麽多年以來,除了那次,他們再沒有談過半句。
她的眉頭輕鎖,腦裏瞬即泛起安魂音師的規矩第二條:不可與靈魂有密切交集。現在的情況算不算得上是即將要犯規呢?她可不想昂然被降職,不過降職事小,受雷刑是大,就算撐得過去,不死也沒了半條命,她還想好好的過日子呢!沉緣既認真又有些緊張的想著。
待她的胡思亂想了一通後,發現那位早已站在她的麵前,安安靜靜的侯著她回神。沉緣的臉頰微微發紅,神態羞窘地問:「需要幫忙嗎?」說完,目光環掃了一圈他身上的飾品。
他不聲不動的站著,她感覺自己被盯了一陣子,然後看見他靠前一步,舉起手來,害得她心裏一顫,別阿!他的手指有飾品,她可不能碰的,會被神明懲罰的。
正當沉緣想要抬腿退後的時侯,他攤開手掌,原來他抓住了一個紙團,沉緣頓時鬆了一口氣,那位應該曉得她的顧慮,於是把紙團放到地上,然後腳步挪後兩步,等她撿起。
沉緣一臉狐疑,指了一下紙團,再指向自己,隻見那位默默的頷首,於是她懷著防備之心,小心翼翼地跳下巨荷,蹲了下來紙團檢起來,然後打開紙團,用手撫平。
「你也抓得太緊了吧?」沉緣小聲的抱怨道,紙上太多皺了,怎樣撫都不行,她隻好放棄,拿起來慢慢看。
良久,那把久違的沙啞童音她的頭頂上飄過。
「。。對不起。」
沉緣一愣,似是沒想到他會開口講話,然後連忙搖頭道:「沒事,是我多嘴而已,你別在意。」冷不丁來的歉意把她的小心肝兒給顫著了,那位的性子也太認真了吧?
今次嗓音不止沙啞,她還聽得出來有點兒壓抑的感覺,估計是太久沒有講話,孤獨久了,突然來了個人跟你談天,心裏開心得要死,卻又不能表現得太高興而致。
沉緣忽然感到好幸福,這五百多年有涼川作伴,要是像那位這般,她會寧願爆魂,寂寞太可怕,她忍受不了。
「這。。是減字譜?」她的眉頭輕輕靠攏,終於把紙團裏的東西看懂,不過這曲子的名字,她倒是看不懂,一點兒也不像文字,一豎一橫,又有彎彎曲曲的,這真的是文字來的嗎?她研究了一陣子,最後索性抬起頭來問,等那位的回答。
「嗯。」那位點頭,唔了一聲,沉緣不禁眼角一抽,她連問了兩個問題,他卻隻有一個嗯!多說一句「是的」會死嗎!?
「你是想要我彈這曲子給你聽嗎?」說完,那位再次點了一下頭,她霎時一個恍然大悟,終於曉得那位找她的目的了。
也對,畢竟在故鄉裏,能彈得一手好琴的便隻有她和涼川,隻是涼川肯定不會搭理他,所以她是他唯一的選擇。
她的手肘抵在膝蓋,托著腮仔細端詳這份減字譜,愈是看下去,眼睛愈是發亮,眼神彷佛得到些什麽寶藏似的,目光掃到末處,她翻過去,發現背麵是空白的,她瞪大了眼睛錯愕地望向他,聲調不禁尖了些許,「這就沒了!?」這是在怪我沒能淨化掉他的執念,所以特地來耍我嗎?
「還沒寫完。」
喔喔,原來是她錯怪了他。
「這樣我彈不了阿!」隻是她有點兒遺憾地看著減字譜,這沒完的曲子怎樣彈呢?彈起來會好不順暢的。
「明日給你。」
「這。。」她皺一皺眉頭,有些猶豫。
「不行嗎?」語氣明顯一緊,彷佛深怕被拒絕。
「也。。不是不行的。。」她咬著唇,一臉為難的把話說了一半,不知道該怎樣說,曲子哪有這麽好寫的?他明日給的肯定也是沒完,這一來二去的,不就犯了第二條規矩嗎?
她垂首沉吟了一下,心裏連番掙紮著,該選規矩還是曲子,最後深呼吸,把減字譜推了出去,「對不起,我不能。」她合著眼睛撇過頭,深怕看見那位的失落,不過她倒是忘記了一件事情,她是沒有見過那位的真容。
「不是挺喜歡?怕犯錯?」他沒有把減字譜撿起來,而是定定的盯著沉緣,語氣篤定的問。
「你怎麽知道?」沉緣心中一跳,驚訝地反問,以為他有什麽厲害之處,可以看透她的心,隨後反應過來,他在故鄉生活那麽久,安魂音師的規矩,他怎麽會不曉得呢?這麽一想,她就覺得不奇怪了,於是大方的承認道:「是的,我不想受雷刑。」
「隻彈曲,不說話。」他說了一個利人利己的提議,沉緣簡直覺得這個提議好得不得了,同時覺得那位挺有當商人的潛質,一眼看出她很欣賞這曲子,拋出魚餌誘她上鉤。
正當她打算開口答應之時,頭頂傳來一道清清冷冷的嗓音,「你們在幹什麽?」沉緣瞬間被嚇得趺坐在地,抬頭,摸著心胸,臉上寫滿了驚嚇:「你想嚇死我是不是?」說完,她瞪了涼川一眼,這還不夠順氣,另外再踩一腳才站起身來。
涼川的目光略過鞋麵,然後睨了她一眼,薄唇微扯,「你不做虧心事,怕什麽?」
。。。
。。。
涼川這麽一說,沉緣霎時有點兒心虛,她怎麽覺得涼川這句話有弦外之意呢?
兩息後,她調整好心態,翻了個白眼,語氣鎮定地回道:「你這冷不丁的出聲,換是別人也會被嚇一跳好嗎?」
涼川沒有理會她,抬步越過沉緣,欲彎身撿起那份減字譜,豈料被那位先一步撿了起來,涼川挑了挑眉,擰頭望著沉緣,眼裏寫滿著「你做了虧心事」的意味,「別這樣看我,隻不過是減字譜。」她抱著手臂,瞪著涼川答道。
他挑眉,饒有興味地點頭,不作回答,然後督了一眼那位,揚袖轉身原路返回,與此同時,沉緣聽見他在風輕雲淡地擱下一句話:「不怕打雷便好。」
「就你嘴欠,我要被劈死了,你便孤獨一輩子。」沉緣忍不住回嘴反駁,不過也沒想著涼川會回應,就是想要圖個爽罷了。
果不其然,涼川像是沒聽見背後有聲音似的,踏著從容的步伐穿牆而去。
經過涼川這個意料之外,沉緣心裏的雀躍已經被衝散了不少,清晰的思緒足以讓她作出理智的決定,「對不起,我想還是不可以,這是不合規矩的。」說完,視線還是忍不住掃過減字譜,心裏輕歎,想來她應該是和減字譜沒緣了。
那位說了一聲嗯,沒打算再試圖說服她,放下減字譜,轉身之際,腳步微頓,留下一句話,隨風飄進沉緣的耳裏,聲音飄渺得她幾乎聽不清。
「它已經不屬於我的了。」
晚上。
故鄉的夜晚寂靜無聲得如死城,這兒沒有蟲,因為人間的蟲也都是投胎轉世成的,回到故鄉自然不再是蟲子了。
同樣的,故鄉沒有星辰,它們從不降臨這一片天穹,夜裏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不過他們終究不是賴以肉體生存,因此沒有看不看得清楚的問題,不論是黑夜還是白晝,依然雙目皆清。
不過倒是有許多舊魂把在人間的習慣帶到故鄉,比如晚上點燭放明。故鄉沒有燈具也沒有燭隻有火,因此這裏有一種琉璃球,半圓的,裏麵是空的,專門用來夜裏放明,一但被點了火進去,除了用嘴巴或被風吹熄,沒有其他方法讓其熄滅。
從外麵看來,湖泊小屋看似不大寬敞,實際上內有乾坤,簡陋的外觀不過是假象,裏麵是另外一個空間,如同人間的公寓,約一百多平米,二室一廳,沉緣和涼川各自擁有一室。
沉緣向來喜愛粉色,因此房間大多的擺設也都粉色,一看便知是女子的房間,不過當中摻了白色,原因是全部粉色看上去感覺怪怪的。涼川的則是大多為木造為主,掛上幾幅山水畫,透著一股文雅的氣息,與沉緣的截然不同。
沉緣倚著窗邊,窗前放著一個手掌大小的琉璃球,透著火光的琉璃球影影綽綽,她手執著那位給的減字譜,目光不斷反覆地端詳著,循著譜上的文字,不由自主地在心裏哼了出來。
可惜的是,這份減字譜不完整,她無法哼到最後,隻是透過這份譜,她無意窺探到那位的內心。
沉緣深信音律可通心靈,這便是他們作為安魂音師的意義,當然,宇宙能量也是占一部份的,不過兩者的結合帶來的威力才是真正的。
雖然手上的譜子並不完全,她也不過從中窺探到一小部份,可是她有一個強烈的感覺,這是一個內心充滿著溫暖的人才寫得出來的譜子,她能看得出來這些字裏藏著一股溫柔,還有深深的眷戀。
經過了五百多年不濃不淡的相處,沉緣的心中頭一次對那位感興趣,被層層執念包裹住的他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呢?為什麽他的靈魂會是個孩子?他在人間經曆過些什麽,導致生出如此龐大的執念呢?這份減字譜背後又是一段怎麽樣的故事呢?
想必這份譜子在他心裏占了很重要的份量,不然也不會昂然找她幫忙的,隻是讓她有點兒疑惑的是,她居然沒有在他身上見過類似的東西?難道這份減字譜是他回來故鄉的時侯才寫的?
窗前的琉璃球陡然一暗,滿室黑暗無光,同時驚醒了沉緣,她懊惱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她不該想這些的,不然這樣下去她會犯錯的。
思及此,她猛地把手上的減字譜扔到角落,手忙腳亂地爬上床,彷佛背後有什麽洪水猛獸似的。
她深呼吸一口氣,視線忍不住瞄了角落一下,然後心虛的閉上眼睛,扳直身子盤腿而坐,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心無雜念。
過了一陣子,沉緣的氣息開始回複平靜,漸漸進入打坐的佳境,直至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