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慵寒敏銳地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怎麼了？”
    楚南歌低頭不說話，隻盯著錦被上精美繁複的繡紋看。那戲珠的金龍威風凜凜，看起來著實比他這個皇帝有氣勢多了。
    陸慵寒多智近妖，隻沉吟片刻便明白了楚南歌的忐忑糾結，他微勾了下唇，眼裏有揶揄的笑意和一閃而過的疼惜：“為了赤衛軍？”
    楚南歌別過臉去。
    半晌。
    他伸手，白皙修長的手指勾起了楚南歌的下巴。
    被抬高的下頷線棱角分明，因略微瘦削，流暢中不免有了幾分銳利之感，是完全的陸慵寒式的冷厲鋒芒，可偏偏一雙鳳眸中卻滿是委屈和少年人獨有的倔強，那又是屬於楚南歌的驕傲不甘，兩種不同的視覺感受如同黑與白的對撞，給人的衝擊力極為強烈。
    他看楚南歌的眸色裏銳光褪盡，盡是溫柔：“傻子，先皇把赤衛軍交給我，其實卻全是為了你。”
    “你九歲那年餘杭遇蝗災，顆粒無收民不聊生，你小小年紀卻召集了宮中數十個與你同齡的小太監，連夜製作捕蝗網近千條，還收拾了包袱跑去無極殿請旨，說要親去餘杭為萬民抗災。殿上有大臣上呈捕來的餘杭蝗蟲，你竟哭著搶過來將那蝗蟲一口就狠狠咬死了。這事你可還記得？”
    “不過是年少胡鬧罷了，為這事好些大臣還笑話我年少隻知蠻力不懂國政，有什麼好拿來說的！”
    “可正是因為這件事，讓先皇下令決心，將來要將大梁交托給你！”
    楚南歌震驚抬眸。
    “那年冬，先皇便接我入宮，讓我與你同去問是閣聽學，拜在太傅顧齊育門下，習聖人書天下策。你可知入問是閣之前，先皇對我說了些什麼？”
    “父皇……說了些什麼？”
    “先皇說，朕縱橫半生，唯南歌一子。此子雖年幼，卻心存天下德備蒼生，有真正的帝王胸懷！我大梁自元武帝始，開疆辟土；由朕承前而啟後，穩固河山；再有南歌懷仁心行正事，從此天下可得三代太平矣！”
    陸慵寒的聲音低沉神色肅穆，一雙墨瞳深深地看進楚南歌的眼底：“先皇還對我說，他要交給你一個海清河晏的大梁，要你做一代聖君，要後世說起你來盡是頌德歌功，可這何其之難！境外境內前朝後宮，帝王要麵對的事情要解決的人數不勝數，這裏麵有多少不得已，又有多少見不得光明！說起來，世人眼中的明主，哪一個不是手中沾染鮮血無數！”
    “先皇要你執白劍掌天下事，做清正無暇的聖主。而我，則要做你手中的那柄殺戮之黑劍！那些你的不得已，你的見不得光明，都由我來為你掃平！“
    “這就是我存在的原因，也是先皇最後將赤衛軍交給我的理由。”
    “南歌，不要妄自菲薄。你自即位以來，休養生息發展經濟、建立六部新政、廢除官奴製度，樁樁件件皆入民心。先皇沒有看錯人，你是他的驕傲，亦是我的！”
    楚南歌眼眶已然紅透：“可是北川一事……我辜負了父皇……”
    陸慵寒笑笑：“我倒認為不如把北川看做一個楔子，為我們拔除朝中腐朽的楔子。世事皆是如此，利弊相隨。你要相信先皇。”
    “更何況先皇識人洞若觀火，早已把你我看得透透的。這支赤衛軍，也是他替你提前下的聘……”
    他突然停頓下來。
    楚南歌吸了吸鼻子，聲音噥噥的，不解地問道：“父皇替我提前下的憑……什麼？”

    作者閑話：

    楚南歌是少年君王，他身上有少年人特有的韌性和叛逆。他想要得到認同，尤其是已逝的父親的認同。他糾結的不是赤衛軍在誰手裏，而是害怕自己做得不夠完美，辜負父親。他不完美需要成長，而此時的陸慵寒對他而言是亦師亦兄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