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歸說，小何同學也沒真落下學習。
    況且津大校風甩普通學校起碼八條街，圖書館自習室每天都座無虛席，臨到期末更是人滿為患搶不到座。
    他倆到了新環境，卸去原先的班長和副班長頭銜，混在人堆裏安靜的做著自己的小事業，沒有再參與新班級的班幹競選。
    今年雙十一，某寶對商家的流量扶持十分給力，暴增的訂單讓兩個人忙的頭昏眼花，最後連來取貨的快遞小哥都被抓去加錢做了壯丁。
    店鋪的粉絲數量在十一月上半旬就超過了五位數，每天的谘詢量呈指數級上升。江霽實在忙不過來了，開始在網上招聘兼職客服。
    他給出了優於市場均價的報酬，很快招到了三個附近大學的學生。
    在給幾人做過簡單的接待培訓後，他終於能稍微閑下來點，拉著何柏青在津平的景點轉了轉。
    生活越來越穩定，不知不覺一個學期都快過完了。
    大家把該上的選修課上完，能爭取到的學分盡量拿到手後，剩下的一個月，幾乎所有人都在為能在圖書館取得一席之地而爭的頭破血流。
    快活了大半個學期，期末考這個大反派終於“桀桀”怪笑著向所有人靠近。
    江霽討厭排隊，對於人多的地方從來都是能躲就躲，躲不過去也總想等人少點再過去。
    圖書館現在幾乎是夜夜燈火通明，很多人一大早背個書包去排隊，然後帶上麵包礦泉水，一坐就是一整天，恨不得直接在自習室裏打地鋪。
    江霽起先還跟何柏青一起去搶座，可頂著寒風排了幾天隊後，他終於受不了了，帶著書本，騎著開學買的小電驢回了辰曦閣，兩個人在自己家複習起來。
    周圍人看他倆這麼久一直都是同進同出，加上開學何柏青就說自己並非單身，也都或多或少猜到了兩人的關係。
    雖然有些驚訝，可看到兩人一學期過去了舉止依舊是旁人插不進去的親密，時間久了反倒招來了許多人羨慕的目光。
    室友們起初其實是有些排斥的，畢竟都是直男，誰也沒想到居然會有一個gay被分到和自己同一間宿舍。
    那種“什麼你居然是個男同，你不會看上我吧”的眼神江霽也沒少見，他覺得有些好笑，於是和另外三人的相處愈發注意分寸，最終搞得室友們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加上何柏青生的實在好看，往那一站，有時連同性都會忍不住瞄上兩眼，其中一個頗有自知之明的室友拿起女朋友落在他兜裏的小鏡子，挨個把自己和另外兩人照了一通，說了句：
    “你看看江霽那個男朋友，你再看看咱們自己的臉，人家怕不是腦子壞了才會想對我們下手吧？”
    一句話成功打消了這麼長時間以來，大家對他的偏見。
    江霽其實不常在宿舍，對於上述事件自然也不清楚，隻是突然有一天發現，室友們對他那種似有若無的排斥感消失了。
    他懶得深想，心說能好好相處自然最好，實在覺得他的性取向影響到他們的生活了，大不了大家保持距離，等大一過去自己就同何柏青直接搬到他們自己的家去住。
    不過這事他也就在心裏想過，畢竟事情也沒到那種地步，還是先把關注重點放在期末考上比較重要。
    大學的考試也與高中不同，所有必修課放一起，拖拖拉拉考了半個多月才結束。
    寒假終於來臨，2013年的新年也快到了。
    何柏青的父母中間給他打過幾次電話，每次都是潦草問候幾句，他也不冷不熱的回應著，聊不到幾句話就得掛電話。
    書香苑的房子過戶手續已經全部辦完，現在正式變更到何柏青名下。
    店鋪經營的越來越有聲有色，但何柏青從未跟父母提過一個字，隻是在他們問有沒有在學校處對象時，肯定的說了個有字。
    何昌年自顧不暇，說要是感情穩定等過段時間帶去給他看看。
    王女士倒是催個不停，東拉西扯問了一堆問題，還想直接跑到學校來，親自見一見未來的“兒媳婦”。
    何柏青什麼問題也沒回答，征得江霽同意後說放假就帶他回去。
    對於這次見麵，江霽心裏不是不怵的，畢竟出櫃對象是男朋友親媽。
    可何柏青帶給他的安全感太強，在學校時就恨不能昭告天下兩人的關係，對於周遭的流言蜚語毫不在意。兩人相處時遇到的不友善目光，統統都被他瞪了回去。
    其實江霽也清楚自己的毛病：對於感情上的事總是別扭又糾結，遇到兩難境地第一反應就是先躲起來，最好能讓所有人都看不見自己。
    可對心上人的愛意最終還是打敗了內心那個有一點怯弱的自己，糾結了兩天後決定和何柏青一起去麵對家長。
    王女士今年準備在津平過年，幾人約好時間，臘月二十八一早，他倆就備了滿滿一後備箱的禮物去看望長輩。
    她與何昌年離婚大半年了，情人那邊卻始終沒有娶她的意思，話裏話外反而對她手裏的財產十分有興趣。
    她算不上多聰明，可總算也沒蠢透。在被對方用各種理由糟蹋掉好幾萬塊錢，連車也差點沒保住後，終於咬咬牙斷絕了這段露水姻緣，如今依舊單身。
    得虧生了個兒子，過年好歹還有個人陪，不然指不定得過的多冷清。
    她的住所位置和津大完全相反，兩個人穿過市區開了大半個小時的車才到。
    兒子有對象的事給她這兩個月都十分鬱悶的生活帶來點喜氣，大清早她就開始起床折騰，打扮完自己後又去菜市場買了最新鮮的菜，準備好好款待一下何柏青的“女朋友”。
    可門一打開，她看見外麵的江霽登時就傻了眼。
    這次她沒忘了江霽的名字，隻是聲音有點結巴：“江…江霽啊…你怎麼來了？”
    說著轉頭問另一邊的兒子：“你不是要帶女朋友回來嗎？”
    手裏的大包小包太沉，何柏青見她杵在門口沒有讓人進去的意思，幹脆自己側身先進去了，然後招呼江霽進門。
    “我說的是帶對象回來，又沒說是說帶女朋友。”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輕描淡寫的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
    王舒倩懵了，傻不愣登的看看江霽，又看看他：“什麼意思？”
    何柏青繼續淡定的回答：“沒什麼，意思就是我談對象了，不過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說罷，他拉著江霽的手正式向母親介紹：“媽，這是我男朋友，江霽。”
    江霽又有點慫了，中氣不足的說：“阿姨您好，我們之前見過的，現在我和柏青在交往。”
    王女士這下是真懵了，連大門關上的聲音都沒聽見。
    她機械的轉動眼球，一會看看何柏青，一會又看看江霽，整個人跟電腦死機了一樣。
    約莫過了有兩分鍾，她的大腦才重啟成功，一時沒控製住音量，差點尖叫出聲：“什麼東西啊？！男朋友？？？”
    何柏青點點頭。
    他太了解自己老媽，王女士這邊一張嘴，那邊他就基本能猜出她想說什麼，因此沒給她繼續扯嗓子的機會，搶在她話頭前開口：
    “媽，你先別急著罵我。我喜歡江霽已經三年多了，他是我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這次回來呢也就是想看看您，順便和您說一下這件事。如果您不能接受，我們馬上就走，東西你要不喜歡就扔了吧。”
    “你別激動，也別想刁難我男朋友。你要想把我倆分開的話，我勸你還是歇歇，你要敢對江霽動手，以後就別想看見我了。”
    老媽以前賞的耳光他可沒忘，絕不可能讓那些巴掌再落到江霽臉上。
    江霽在後麵扯了扯何柏青衣袖，示意他不要大清早剛進門就這麼對自己親媽說話。
    不過何柏青這次沒聽他的話。
    他太了解她了，典型的吃硬不吃軟。自己要是這會求著她接受江霽，她肯定不會給江霽好臉色，指不定要怎麼刁難人。
    還不如一開始就把話說明白了。
    況且父母現在已經沒有能力再拿捏他，沒有必要帶著喜歡的人藏頭露尾。
    男生和男生談戀愛又不犯法。
    王女士現在腦子裏隻要一個念頭：幸虧我沒高血壓！
    現在才剛晨間八點，親生兒子進門十分鍾都沒有，就給自己扔下這麼大個重磅炸彈，炸的她整個人腦子都快迷糊了。
    她氣白了臉，江霽看得有些心虛，輕聲說了句：“阿姨，要不你先坐會吧？有什麼事我們可以好好說。”
    她伸出右手食指，哆嗦著指向何柏青：“你…你個小王八蛋，真是好樣的！怪不得我在電話裏怎麼問你，你都不肯說呢，搞了半天…搞了半天…”
    搞了半天是在搞同性戀。
    她確實有些坐不住了，深吸一口氣坐到沙發上，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這讓江霽反而有些不忍心了。
    上輩子母親剛得知他的性取向，那副大受打擊的模樣不亞於眼前的女人，這讓他倏的感同身受起來，心口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滋味。
    何柏青體會不到親媽的難過，看她這副反應反而想離開。
    他早猜到老媽不會輕易接受他們，站在這大概也是浪費時間，沒必要給自己找不痛快。
    可江霽卻鬆開他的手，走到王舒倩麵前蹲下：“阿姨…我知道這事一時半會你很難接受…可我和柏青是認真的，這次回來也是想和您好好說這件事，希望…希望您能理解我們…”
    女人一手撫著額頭，搭在膝蓋上那隻手的手背上砸出幾朵晶瑩的水花，順著虎口又凋謝了去。
    江霽心裏更加不好受了，從茶幾上抽了幾張紙遞給女人：“您別難過了好不好？如果真的不能接受…我和柏青可以先回去，等您想見我們了我們再來行嗎？東西您收下，都是這兩天我們專門挑選的，您應該都能用的上。”
    滿地的禮物裏，有圍巾帽子等冬季必備物品，也有女性滋補品，甚至連化妝品都有。
    他倆不懂女人們對於這些東西的講究，幹脆把導購推薦的商品都買了下來。
    王舒倩有一瞬間是想讓江霽滾蛋的。
    沒有幾個母親能心平氣和的接受自己兒子是彎的這件事。
    她下意識想把所有過錯都往江霽頭上推，覺得肯定是這個男孩帶壞了自己的兒子。
    可她也曾與江霽接觸過好幾次，對方著實不像是會引誘別人的壞孩子。
    況且何柏青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這個兒子什麼德行她也清楚的很：何柏青跟他那個混蛋爹一樣，對於某些事總是固執又偏激。
    說不定還是他自己先去招惹的別人家小孩。
    想到這，她接過紙巾擦幹臉上的水痕，歎了口氣：“算了，來都來了，我去做飯。你們先不要和我說這個，我不想聽。”
    才八點，做的哪門子飯。
    江霽沒點破，看著她攥著紙巾進了廚房，朝何柏青苦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