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九章太虛驚遊一場(中)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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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廟會還沒結束,老太太就顛著小腳從人海裏把他刨了出來。
    江霽耳邊聽著奶奶心肝肉的叫喊聲,心思卻繞著兜裏的觀音像打轉。
    他回到石頭巷後躺在床上,迎著光仔細觀察著這個木頭做的物件,心道這東西肯定是騙人的,可嘴裏卻忍不住念叨:“你要真有靈,就幫我找個媽媽吧。”
    江常銀完成傳宗接代的“大業”後更加自由了,整年整年在外地逍遙,再也沒有踏足過下一段婚姻。
    這個男人被他母親慣的過了頭,三十好幾的人依舊像個心智未開的孩子,自私自利隻顧得上及時行樂。
    唯一的後顧之憂被老媽接了手,江霽連個後媽都肖想不來。
    他太想有個媽媽了,連對著路邊擺攤的神棍都能許願。
    沒想到,當天夜裏江霽就在夢裏見到了他一直想要的生活——
    他夢見遠在千裏之外的一對母子,正坐在一方矮桌上吃晚飯,一邊吃一邊閑聊。
    女人問:“江霽啊,在嘉廬那邊過的怎麼樣?新工作還習慣嗎?”
    “江霽”心想:真巧,這人居然也叫江霽。
    然後那個江霽回答道:“還行,媽你別擔心我了,這份工作底薪有2500呢,去掉房租水電,我每個月還能攢幾百塊錢,要是房子能賣出去還有提成,不用擔心我。”
    女人又叮囑他在外麵要注意身體,不要太過勞累,有什麼事情給她打電話雲雲。
    那個叫江霽的青年全都笑著一一應下了。
    少年江霽不是沒見過別的媽媽疼自己孩子的樣子,可眼下再次見到還是讓他覺得嫉妒,心說我媽要是沒離開,說不定也會跟這個阿姨一樣關心我。
    這兩人說的不是南全話,江霽卻奇跡般全部聽懂了。
    他又聽這對母子閑聊了幾句,直到晚飯結束。
    其實也沒聊什麼有營養的話題,都是些閑言碎語。
    什麼最近福臨老下雨啊被子都沒時間曬,嘉廬那邊的合租房室友不講衛生啊之類的。江霽在旁聽的很是津津有味。
    他想:要是我媽還在家,生活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
    接著,他看見那個青年江霽麵色躊躇起來,像是醞釀了好一會,才溫吞吞的開口:“媽,我想跟你說個事。”
    女人擦著剛從灶台上沾來的水漬問:“怎麼了?”
    “我…我…”青年猶豫了好一會,才終於鼓足勇氣般開口:“我最近談了個朋友。”
    女人臉上那種溫和的,帶著母愛的笑意突然消失了,整張臉失去表情,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無聲的盯著青年。
    青年也不作聲了,坐在矮凳上低著頭,屋子裏的氣氛一下子窒悶起來。
    還是女人開了口,聲音裏有壓抑不住的怒火:“又是男的?”
    青年依舊低著頭,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女人聲音尖利起來:“你為什麼就不能好好找個姑娘談戀愛?為什麼非要去學你爸做這種斷子絕孫的醃臢事情?!!”
    青年依然低著頭不說話,任憑自己的母親發泄怒火。
    江霽想:乖乖,這人難不成是個同性戀?
    她剛從廚房出來,這麼伶仃的站著,手裏也沒什麼東西。要是剛剛在吃飯的時候這個青年就把這事說了,江霽毫不懷疑她會把手裏的碗給砸了。
    不過這也不影響女人發泄,她眼珠轉了幾轉,看見一旁的架子上放著一個玻璃水杯,抄起來就朝青年砸去,險些砸到他的頭。
    玻璃杯在落地的霎那碎成十八瓣,每一塊碎片都飽含施暴者的怒火。
    她還在罵:“好不容易過節回來一趟,你就這麼氣我?我看你是想把我氣死,這樣以後我的忌日就能和清明一塊過了是不是?…”
    她還在罵,江霽卻聽不清了。
    其中一塊碎玻璃從地麵彈起,筆直向他砸來。
    他明明隻是這夢境裏的一塊虛無,可那塊玻璃卻好像砸進了他的肉裏,讓他一下疼的清醒過來。
    他剛醒,就看見奶奶在他床頭抹淚,右手還在不停拍打他靠在床外側的手臂。
    他是被自己奶奶打醒的。
    見大孫終於睜眼,奶奶喜極而泣,朝旁邊的鄰居大嬸喊:“醒了醒了,我家伢醒了!”
    江霽抬了抬頭,隻見不遠處的書桌上擺著一個碗,碗裏的一雙筷子不知被誰施了神通,正筆直的站立著。
    等起了身才看到,碗底躺著一把米和一捧清水——奶奶和鄰居大嬸正給他“叫魂”呢。
    他在夢裏明明隻過了十來分鍾光景,奶奶卻告訴他,他半夜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燒起來,一直到早上她過來叫他起床吃早飯才發現。
    現在卻已經是晌午時分了。
    見藥店買來的退燒藥不起作用,奶奶堅定的認為是昨兒個帶他去廟會的時候,被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了,所以叫來大嬸幫著一起“喊魂”。
    她以為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土法子起了效,殊不知江霽是被她一巴掌接一巴掌“揍“醒的。
    他清醒過來,也不像還有事的樣子,鄰居大嬸便過來端走那碗米水出門,說是要幫著“送大仙”。
    江霽摸了摸被他藏在枕頭下的那尊木觀音,心說莫非我真有奇遇?
    從那以後,他就把這觀音天天掛在了脖子上,隻有洗澡才會取下來一會。
    他開始斷斷續續夢見那對母子,有時候是夢見青年,有時候是夢見那位阿姨。
    每次夢醒總會發一身虛汗,狀態不好的時候還會有點低燒,但並沒有讓他覺得害怕。
    道士讓他每天都在心裏默念自己的願望,他也照做了,希望有一天夢裏的女人可以成為自己的母親。
    她不想要一個同性戀的兒子,正好,自己是喜歡女孩子的。
    這一念,他就念了將近三年。
    雖然這麼久過去他的願望也沒有被實現,但並未打消他想讓季淑萍成為他母親的念頭。
    每月不定時會出現的夢境像一個辨不清好惡的誘惑,引誘他堅持對著菩薩許願。
    終於在他失足從樓上摔下去的那天,他的願望成真了。
    他從少年江霽搖身一變成了青年江霽,看著病床前握著他手流淚的女人,如願以償的叫了聲:“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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