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馬路內側站了許久，夜半深更，此時整條路除了他倆再無第三人。
    江霽逃避似的躲開何柏青的視線，親身體會到了什麼叫“自作自受”。
    原本隻是覺得何柏青長得好看，沒忍住多逗了他幾次。後來見這人總是沉默寡言還隱隱有些遭人排擠，江霽看不下去便替他出過好幾次頭，隻是他萬萬沒想到這麼做會把一個花季少男掰彎成這樣。
    美色誤人，美色誤人。
    江霽悔不當初，怎麼能因為何柏青長得好看就主動去招惹他呢？？！
    “那個…不早了，趕緊回家吧。”江霽被何柏青一番話攪的無語凝噎，麵對這種純情告白實在有些招架不住，隻得選擇暫時回避話題。
    “不，除非你先原諒我期末考的事情。”何柏青不買賬，眼看江霽又想轉移話題，執意要得到對方的保證才肯罷休。
    “什麼原諒不原諒呢…”江霽覺得何柏青真是把自己看的太重了，聲音在夏夜的風聲裏有點飄忽：“學習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在考試的時候這麼胡來，耽誤的是你自己的前途…不要告訴我中考的時候你也是這樣故意考差，不去念津平一中的？”
    何柏青用沉默告訴了江霽答案，有點可憐巴巴的央求他：“你原諒我好不好？”
    “你…胡鬧！”江霽低聲罵了他一句，感慨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前江霽因為離城南的錄取線差十二分，為了向父親索要幾千塊的擇校費在家裏尋死覓活。何柏青卻為了遠離父母，放著教學質量拔尖的津一中不念，故意考砸來到了次一級的城南。
    這讓江霽一時間不知是該罵他拿前途胡來，還是心疼他在原生家庭裏受到的那些傷害。
    “江霽哥哥，別生氣了，原諒我吧。反正考也考了，班也分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這麼做了，你別生我氣了。”見江霽臉色緩和下來，何柏青幹脆厚著臉皮開始撒嬌耍賴，誓要他不與自己再計較。
    事實證明江霽真的非常非常吃這一套。
    最初的高冷小帥哥如今越長越歪，還學會了拿捏江霽的軟肋。
    江霽雖然滿心糾結，卻還是在這波攻勢下舉起白旗，被迫原諒了他。
    眼見少年對自己的依賴日益嚴重，他一時卻想不出什麼好的解決方法。每次隻要試圖拉開距離，對方總會更進一步對他死纏爛打。
    終究還是害怕自己過於強硬的態度傷害到何柏青，江霽隻得繼續裝聾作啞，祈禱時間可以讓眼下的局麵有所改變。
    等回到石頭巷已是半夜，江霽放下書包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對眼前的狀況深深歎氣。
    同性戀這條路太難走，自己在過去的十多年裏飽嚐冷暖，實在不願讓何柏青也受這份苦楚。
    可少年太過固執，日複一日的相處中，因經濟利益早已將兩人捆在一起，現在他又學會用小心機對付江霽，破局暫時無望。
    放下期末考事件，江霽第二天一早依然和何柏青一起進了教室，麵對秦陽探究的目光，笑著打了個招呼，示意兩人已經和好。
    雖然不清楚他們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但聽說三班的班主任姓汪後，秦陽當即表示十分理解何柏青的做法。
    少年人往往很容易同仇敵愾，秦明兩人一前一後罵完那個汪老師後，看著後桌的氣氛恢複正常，紛紛放下心來，不一會又開始互相傷害。
    江霽翻開筆記，看著何柏青給自己標出的重點和解析，暫時放下心底的憂慮，埋頭研究起來。
    一旦全身心投入題海，時間過的又快了起來。
    某個周二，一大早南全就下起大雨。
    何柏青看著窗外勢頭正猛的雨水，暗罵老天不會挑日子，早不下晚不下偏偏挑了今天。
    無奈天氣不受他左右，獨自生了會悶氣，他還是背上書包推開家門，一路步行向石頭巷走去。
    這場大雨一直下到上課鈴響也沒停，何柏青坐在座位上，在吵鬧的早讀聲裏陰沉著臉盯著窗外的天空，活像個要債未遂的債主。
    “一大早幹嘛呢？誰得罪你了？”江霽注意到他的臉色，回想起從早上一見麵對方就有點反常，在心裏想了一圈也沒想明白原因，忍不住出聲詢問。
    何柏青收回目光搖搖頭，隻說了一句沒事，拿起課本開始背起來。
    江霽覺得有些奇怪，但看對方的樣子又實在不像發生了什麼大事，猜測大概是因為下雨天，人的情緒容易受天氣影響吧。
    不過今天的何柏青確實有些奇怪。
    中午的時候雨勢終於小了一點，上午最後一節課江霽按例準備寫兩道題再去食堂，何柏青卻一反常態的告訴他中午不一起吃飯了，站起身便急匆匆跟著人群出了門。
    兩人自從開始在一起吃飯，一直都是同進同出，像今天隻剩自己一個人去食堂的情況，還是頭一遭。
    江霽心裏有點不舒服，看著對方稍縱即逝的背影，一個人慢吞吞離開座位，下了樓往食堂方向走去。
    端著托盤在食堂內碰見幾個同班同學，都在問何柏青去了哪，江霽笑著應付幾句，心裏的不快上升成了憋悶。
    他一直等到快上課才看見何柏青人影。
    外麵的雨仍淅淅瀝瀝的下著，何柏青的發梢滴著水，褲腳連帶鞋子也是一片濕痕。
    他把傘送到陽台立好，一直到坐下，臉上都掛著讓人無法忽視的燦爛笑容，與早上陰雲密布的臉色形成鮮明對比。
    “中午做什麼去了？這麼高興？不會是跟哪個小姑娘約會去了吧？”江霽翻著手裏的書，裝作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
    “你猜？”何柏青朝他眨眨眼，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江霽心裏驀地一酸，書的邊角頁在指下多出一道折痕。
    “不錯嘛，開竅了？現在都知道約姑娘了。”江霽壓住心頭那股異樣，書頁翻得嘩嘩響，不怎麼真誠的笑了兩聲。
    可惜何柏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對江霽話裏的揶揄仿佛毫無所覺，捋了把發上的水滴滿麵春風：“嘿嘿，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江霽知情識趣的沒有在繼續追問下去，告訴自己如果何柏青真有了喜歡的女生也確實是件好事，畢竟自己從頭到尾都希望他能回歸正途，過上正常男性該有的生活。
    可是這才過了多久？何柏青好像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固執麼？
    江霽目光空洞的盯著書頁上的公式，有點悶悶不樂。
    雨一直下到快傍晚才停，黃昏下的天空陰雲密布，室內兩人的心情一個在春天一個在秋天。
    下午何柏青一直頻繁的偷偷掏出手機看時間，惹得江霽的目光也不受控製的老往他身上瞟。
    大概是和哪個女生約好了放學後去約會吧？江霽瞟著瞟著開始胡亂猜想，心說要是何柏青晚自習敢逃課去和女生約會，自己一定要把他抓回來。
    談戀愛可以，逃課不行。
    可惜江霽猜錯了。
    傍晚放學，何柏青又照舊跟著他一起去食堂簡單吃了晚飯，回來後倒是安分了許多。晚自習的時候開始專心寫作業，一直到自習結束都再沒有什麼異常舉動。
    江霽想問問他中午到底去做了什麼，話到嘴邊又覺得自己有點多管閑事，忍著心裏那點不舒服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學習上，心不在焉的熬到了下自習。
    “江霽，咱們打車去我家好不好？”下雨天不好騎車，兩人直接從一樓樓道口出來，正步行往後門走著，何柏青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他這麼一句。
    “去你家？”江霽下意識反問一句，還以為何柏青要連夜打包發貨：“最近沒有急單吧？去你家做什麼？”
    “不是發貨，你去了就知道了。”
    不知道為什麼，何柏青說話時眼角眉梢依舊滿是笑意，好像從中午回教室後這份開心就一直沒有消散過。
    不會是讓我去幫他參謀怎麼追女生吧？江霽腦子裏沒來由的冒出這個念頭，差點順口把話說出來。
    幸虧反應及時才刹住話頭。
    江霽覺得今天的自己也很不對勁，腦子裏的奇怪想法此起彼伏，每一句要是說出口都會讓人覺得十分奇怪。
    下了自習出校門已經十點多，江霽借口太晚有什麼事可以明天再說，卻被何柏青拽上路邊的出租車，拒絕的話才說了一半，隨著車門關上被迫中斷。
    到了601門口，何柏青卻不讓他進門，隻接過他的書包隻身一人鑽進屋內讓他等一會再進來，留江霽一人站在樓道口直發懵。
    就著樓道的燈光，江霽看著601的門牌號百無聊賴，完全搞不懂今天的何柏青葫蘆裏到底在賣什麼藥。
    沒幾分鍾，屋內傳來門把手的轉動聲，隨後又傳來何柏青的聲音：“進來吧江霽。”
    “怎麼不開燈？停電了？”江霽一隻腳踏進屋內，發現裏麵漆黑一片，餐桌的位置居然閃著蠟燭的光。
    何柏青等他進門換好鞋，伸手把門關上，拉著他走到餐桌前，連呼吸聲好似都帶著笑。
    “江霽，生日快樂！！！”何柏青站在江霽身邊，目光純粹清澈，聲音裏滿是歡快。
    攥著他手腕的那隻手因為緊張微微使力，將準備良久的驚喜擺在江霽眼前，等待壽星檢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