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自習結束，兩人之間的氣氛都十分不對勁。
    連秦陽也感覺出了異常，看著江霽麵沉似水的樣子，他和明環一整天都沒再抬杠，縮著頭安靜的呆在各自的座位上裝屍體。
    最後一節自習結束，江霽也沒有開口問何柏青任何一個關於何蓮蓮那番話的問題，隻是沉默的收拾課本，然後背上書包跟著其他人一起離開教室。
    何柏青也一言不發的緊緊跟在他身後，直到下了一樓，眼看江霽沒有任何去負一層跟自己一起騎車回去的打算，他這才慌了神，猜測這次同桌可能是真的生氣了。
    雖然到目前他都不覺得自己的的做法有什麼不對，但直覺告訴他自己這些行為絕不能讓江霽知道，不然對方一定會阻止他。
    何柏青隻花了一秒，就決定先放棄自己的車，繼續緊跟著江霽出了校門。
    從後門回家的學生比前門要少得多，路燈下大家三三兩兩結伴在一起，沒人注意到他倆之間不同尋常的氛圍。
    又走了十來米，何柏青實在是沉不住氣了，拉住江霽的胳膊中氣不足的開口：“江霽……你別生氣了，我可以跟你解釋。”
    江霽試圖掙開何柏青的拉扯，但對方力道太大，他試了兩次都沒能成功。
    江霽深吸一口氣，緩解了掙紮帶來的疼痛感，心口不一的否認：“我沒生氣，你先放手。”
    “我不放，你先聽我解釋好不好。”何柏青把他拉到綠化帶內側，找了個不引人注意的位置，繼續鉗著他的胳膊不撒手。
    “願意呆在哪個班是你的自由，跟我解釋什麼東西。”江霽又掙紮了幾下，不僅沒成功，反倒把自己累出一身汗，暗罵何柏青是不是吃飼料長大的，怎麼力氣這麼大。
    “江霽哥哥，你能不能聽我說兩句。”見硬的不行，何柏青放軟了口氣，拿起殺手鐧，對著江霽撒起嬌。
    這四個字成功澆滅了江霽的火氣。他停止掙紮，由著何柏青繼續拽著他，又深吸了幾口氣勉強壓住心裏的憋悶，這才繃著臉開口：“你說吧。”
    “那個…”何柏青整理了一下語言，才緩緩開口：“開學之前我去找池老師打聽過這次的分班情況，三班原來那個班主任休產假了，高二現在的班主任是那個姓汪的老師。”
    “姓汪的？你說的是馮強那個班主任？”江霽回憶了一下，記憶裏那張麵色陰沉的男人的臉浮現在眼前。
    “對。我不喜歡他，我相信你肯定也不喜歡他。”何柏青看著江霽緩和下來的臉色再接再勵地為自己開脫：“我是真的不想在他的班上課，太難受了，所以我就去找了池老師，讓他帶我去找校領導換班。”
    何柏青說的也確實是實話，隻是他把去找池嘯並對其軟磨硬泡的過程通通省略了。
    池嘯不是南全本地人，平日裏住的都是校職工宿舍。
    開學前幾天，何柏青先電話聯係他約好時間，又親自去了他的宿舍打聽分班消息。
    得知另外三人依舊被分在六班，一時間覺得老天不公，隻針對自己。他忍著心裏的酸澀和池嘯商量，想從三班重新轉回六班。
    池嘯一開始也沒同意，隻是問他為什麼這次考試發揮失常，何柏青搬出騙江霽的一套說辭糊弄自己的班主任，然後發揮了十二分的演技，表達了自己對六班所有人特別是對麵前這個班主任的不舍，把池嘯捧得差點找不著北，暈頭轉向間就答應去幫忙周旋換班的事。
    分班表還沒張貼，本也不是板上釘釘絕不可修改的事，加上自己這個學生平日裏學習成績實在優秀，偶爾一次發揮失常也能輕易取得老師諒解。
    愣頭青的池老師便信了何柏青的鬼話，帶著他去找了負責分班事宜的領導人，兩個人好說歹說，終於讓領導鬆口同意換班。雖然得罪了本該擁有一名尖子生的汪老師，但兩位班主任因為運動會的事早已有了過節，池嘯年輕氣盛，也不怕再多得罪他一樁。
    江霽白天已經從明環那裏得知，三班現在的班主任確實是那位討人厭的汪姓老師，心下對何柏青的話也信了八成。
    但他並沒有就此放過對方，緊接著又問：“那你期末考試成績是怎麼回事？別跟我說你是發揮失常，咱倆同桌了一年，你是什麼水平我比池哥還清楚，你就是考試打瞌睡也不該考成那樣。還有，我去找池哥要了你的期末考卷仔細看過了，數理化英每一門都有幾處不該失誤的地方，還都是選擇題，上麵全都有修改過的痕跡，這個你怎麼解釋？”
    何柏青傻了眼，這事他從沒聽江霽提過，此時聽到這話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道應不應該說實話。
    “你要不想解釋可以不說，沒有必要這麼大費周章的撒謊騙我。”江霽覺得有些累，揉了揉被何柏青扯過的地方，自己也說不清現在心裏是個什麼滋味。
    “我…”何柏青傻張著嘴，看了會江霽的臉色決定破罐子破摔，全部如實交代：“對，我是故意的。我不想進實驗班，我也不想跟你分開，我就想跟你做同桌不行嗎？！”
    聽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江霽的心更累了。
    他無奈的看著何柏青，試圖給對方講道理：“我又不可能一輩子跟你做同桌，幹嘛非要這麼想不開呢？你要知道，實驗班裏的老師和學生可都是城南裏麵拔尖的，你去了以後對你將來的高考也會有很大幫助。”
    “而且有好些學科競賽都是從實驗班裏挑人去參加，要是能拿到名次，對你高考以後選學校也有很多好處。何柏青，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總有一天我們還是會分開的。你以後會認識很多比我更優秀的人，會擁有比現在廣闊的多的平台，以你的智商也會有更好的成就，犯不著就為了跟我在一個班去糟蹋你的未來。”
    更深層次的話到了嘴邊又被江霽咽了回去，隻希望對方能聽得進去勸，不要執迷不悟。
    可惜很明顯小何同學完全不能理解小江同學這番話的良苦用心，反問他：“那你為什麼不能再努力一點，爭取跟我考進同一所大學，念同一個專業呢？”
    江霽被他這句話問的直翻白眼，不明白怎麼突然之間好像還變成了自己的不是——果然學霸和普通人的腦回路之間隔了一道天塹的距離。
    “誰要跟你說這個了。”江霽試圖把話題拉回正軌：“我隻是希望你明白，不要因為一時的意氣耽誤你自己的未來。你這麼聰明，以後的前途一定是不可限量的，我沒有你那個學習天賦，我也考不了年級第一，你不能因為想要遷就我去耽誤你自己你明白嗎？”
    何柏青不明白。
    他不明白為什麼江霽明明也很聰明，卻要這麼貶低自己，還非給他灌輸將來他倆一定要分開的思想。一想到以後的生活裏會沒有江霽，何柏青隻覺得萬分難受。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何柏青粗暴的打斷江霽的話，一臉痛苦的盯著昏暗燈光下的另外一雙眼：“江霽，我隻知道你是我長這麼大，第一個對我這麼好的人。我爸媽隻會關心我考了多少分，在津平的時候很多同學隻會在背地裏罵我裝逼，甚至我剛到城南的時候，依然有很多人對我沒有多少好臉色。隻有你跟別人不一樣。你還記得我剛來的時候嗎？有一次下課王奇從我身邊路過，因為我沒抬頭他，他就陰陽怪氣的罵我是裝逼犯。”
    江霽回憶了一下，老半天才想起這茬子事。
    那時候的何柏青剛到六班，幾乎不和周圍人說話，加上出眾的外表常常引起很多女生的注意，沒過兩天就引來一些人的嫉妒，特別是男生，其中就包括了這個叫王奇的。
    這人本身就有點刺頭，平時在班裏也沒少和其他同學發生矛盾。
    因為嫉妒，有次他從何柏青身邊經過時，故意找茬罵了幾句。何柏青不善嘴上功夫，握著拳頭隱忍不發，這一幕剛好被江霽瞧見。
    不忍心見自己同桌這麼被人欺負，他站起身和對方理論了起來。這事王奇本身就不占理，加上江霽邏輯在線，思路清晰的一通寫作講道理讀作懟人的嘴炮攻擊，灰溜溜的在眾人目光中竄回了自己座位。
    “這麼點小事，沒必要記到現在吧？”江霽終於記起這件事的經過，忍不住一臉問號。
    “對，就這麼點小事。”何柏青自嘲的笑了笑：“我知道你對所有人都很好，我不過隻是其中之一而已。也許在你看來那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我卻一直記到現在。”
    “所有人都覺得我成績那麼好，怎麼可能還會有其他煩惱，隻有你會關心我讓我沒事不要老往網吧跑，讓我多融入集體，和我開玩笑逗我高興，別人欺負我的時候會幫我出頭……”
    “等等等等等等…”江霽扶額打斷了何柏青的少男言論，隻覺得年紀小果然也不是全無壞處。
    明明隻是順手做的事情順嘴說了幾句話，沒想到居然會對對方幼小的心靈造成如此重大的影響。早知道會有這種後果，江霽一定會把過去那個博愛的自己捆起來離何少男遠點。
    “我覺得吧…那些都是小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的…”江霽幹巴巴的笑了兩聲，覺得現在說再多可能也很難扭轉同桌的想法了。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們果然都很敏感，何柏青說的那些事江霽別說記的有多清楚，乍一聽到時腦子半天都沒轉過彎，要不是他又重新提起，自己早把那些細枝末節的瑣事忘了個幹淨。
    “我知道都是小事，但那隻是對你來說而已。江霽哥哥，我實話跟你說吧，要不是那次網吧包夜遇到你，你勸我不要把時間荒廢在打遊戲上，我現在也考不出這個成績。我承認我在學習上是有一點點天賦，但剛來城南的時候我壓根沒打算好好學習。我爸媽隻在乎我的考試分數，所以我壓根不想認真聽課，那段時間總想做個壞學生，要不是你，我現在八成已經成了城南裏的一個混子了。”
    好家夥，原來我在百忙之中還拯救了一個失足少年！
    江霽聽著何柏青的自白，被他那句“江霽哥哥”叫的又開始有點迷糊，此刻隻覺得腦袋上冒出一個大大的“危”字來，有點後悔當初因為何柏青的顏值幾次出手多管閑事。
    色字頭上一把刀，哪個gay能在帥哥被欺負時還能做到無動於衷呢？
    可是他真的沒想過要掰彎對方！
    直男彎了以後還能直回去嗎？？！
    何柏青這人太過倔強和固執，江霽對此並不敢抱太大希望，當下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