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心疼你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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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柏青洗完澡一出來,就看見江霽雙手捂著臉靠在床頭,腦袋上的黑發被揉的亂七八糟,好像在彰顯著主人此刻的糾結。
對他的那股心疼還未完全褪去,看見床上那人有點幼稚的舉動,何柏青隻得抿著嘴角控製著自己的笑意。
“好點了嗎?要不要喝點水?”他輕輕走到江霽身邊,出聲打斷了他的糾結。
“啊?”江霽聽見聲音抬起頭,看到何柏青嘴角那點還沒完全收起來的笑,現在隻想找個地縫往裏鑽。
“不用,謝謝。剛剛實在對不起,讓你在大馬路上陪我一起丟人了……”江霽的頭又低下去,弓著背抬起手支著額頭,聲音被壓的有點悶。
何柏青坐到他身邊,輕輕摸了摸他還未幹透的發絲,語氣溫柔的不像話:“不要跟我道歉,我說了會陪著你。現在好點沒有?如果還想哭的話我的肩膀還可以再借你靠一會。”
江霽搖搖頭,心想自己又不是哭包轉世,一時半會沒控製住自己也就算了,哪能就這麼沒完沒了的哭天抹淚。
確認江霽的情緒已經平複下來,何柏青拿來吹風機,不顧他的反抗,按著手底下的腦袋替他吹幹了頭發,又擰開床頭的礦泉水讓他喝了幾口補充剛剛流失的水分。
喝完小半瓶水,江霽微微挺起背,肩膀卻依舊聳拉著,眼皮因為充血微微有些腫脹感。他盯著手裏的礦泉水瓶,和何柏青在床頭並排坐著,一時間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你不想問我點什麼嗎?”江霽率先打破沉默,啞著嗓子問身邊的人。
換做平日裏的他,哪怕是何柏青跟著後麵追問,關於自己的很多事情他都是能回避就回避,總在下意識間想把自己裝進一個無形的套子裏。
但人在情緒低落時心防往往也跟著一起變得脆弱起來。酒店裏這個封閉房間給了他一點安全感,連帶著那些快要被爛在心裏的過去,眼下也讓他產生了一股傾訴欲。
何柏青下意識想反駁——每次問你問題,你不想回答的時候總會避重就輕,問了也得不到答案。但話到嘴邊又轉了個彎,不想說出這麼直白的話傷害江霽,隻是委婉表態:“你要是想說什麼,我都會認真聽。如果不想說的話,也不需要勉強你自己。”
這話太窩心,聽的江霽都快產生負罪感。
想起兩人認識一年來的點點滴滴,每次自己無視何柏青的問題時,對方露出的失望表情,想要將真相告訴對方的衝動又湧上來。
“我…”江霽衝動的張開口,隻說了一個字又啞了火。會被當成瘋子神經病的恐懼壓過了剛剛冒頭的傾訴欲,手指抓著酒店的床單心裏糾結到了極點。
何柏青的眼神亮起,側頭看著江霽集中了精神。
可隻聽他發出一個音節又沒了下文,失望之餘不忘安慰對方:“沒關係,你要是不想說的話就先不說了。我等會出去給你買點午飯,吃完下午你睡一會,還想去哪的話我陪你一起去。”
“何柏青…對不起…”江霽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明明剛剛才喝過水,現在居然又感覺口渴起來。
他重新拿過那瓶水擰開瓶蓋又喝了幾口,感受著水流從喉嚨滑向胃部的過程,好一會才擰上瓶蓋,輕輕喘著氣看向何柏青。
“我以前…跟你說過,我是在福臨長大的,你還記得嗎?”
何柏青點點頭,看了看江霽手裏被攥得變了形的塑料瓶身,又重新看向他,用眼神鼓勵他繼續說下去,表示自己會認真聽。
“我爸媽…就是在福臨認識的。”江霽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順從了內心的傾訴欲,斟酌著開口:“他們那時候是媒人介紹的。我爸主動追求的我媽,沒多久他們就結婚了,很快就有了我。”
江霽停頓了一會,像是在思考什麼,然後又繼續說:“我還沒出生的時候,我爸就跟我媽說他在外麵找了份工作,工資比福臨高不少,就是要常年呆在外地沒辦法經常回家。我媽一開始不同意,但是架不住我爸軟磨硬泡,最後還是答應了,那時候我爺爺奶奶從鄉下過來照顧懷孕的我媽,一直到我出世,我爸才回來呆了一個月,然後又出門了。我出生以後,因為我媽跟我爺爺奶奶總鬧矛盾,也生活不到一起,出了月子她就讓我爺爺奶奶回鄉下了,然後一直就是她一個人帶著我生活,我爸隻按時寄生活費回來,很少回家看我們。”
其實後來在高中快畢業的時候,江霽的爺爺奶奶就相繼去世了,但想起遠在南全的原江霽的奶奶,江霽把這件事隱瞞下來。
“原本這也沒什麼,我媽在家一個人帶著我,靠我爸寄來的生活費日子也還算過得去。但是等我長大一點,我媽才發現我爸精神有問題,還背著她在外麵找了小三。”
講到這裏,江霽低著頭冷笑兩聲:“可笑吧,一個精神病還學人家娶老婆,背著自己老婆找小三不說,還把人帶回了福臨開房。那天正好被我媽在旅館門口逮了個正著,鬧得可凶了。後來我媽發現,我爸把那個病也遺傳給了我,她接受不了這個事情,加上街坊鄰居的閑言碎語,有一天她自己一個人悄悄去了外地,再也沒有回來過。”
江霽死死盯著手裏的塑料瓶,聲音越說越啞:“我到了南全以後,總想回來再找找她,想試試能不能找到,所以之前我一放寒假就過來了。其實上次來沒找到她我就知道,這次過來八成也是找不到。但是人嘛,總是不到黃河心不死,非要淹死在河裏才能瞑目。不過說不定她離開我跟我爸以後還能過的更好呢對不對?說不定…她也根本不想見到我,我當初可沒少傷害她…”
江霽沒有再繼續往下說了,扭過頭用後腦勺對著何柏青,盯著床頭的白牆努力轉移著自己的注意力。
何柏青一直沒有打斷他,看著江霽又陷入沉默,才提出自己的疑惑:“你剛剛說…你爸爸有精神病?能告訴我是具體是什麼病嗎?我認識你這麼久,你不像是有遺傳病。”
江霽沒有出聲,隻是漫無目的的看著眼前的幾樣東西,過了好一會,才牛頭不對馬嘴的說:“何柏青,其實你不該陪我一起來福臨的。我這病不常犯,也不是什麼能見光的東西。”
說到後麵,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苦澀:“要怪隻能怪我爸那個王八蛋,有病還學人家娶老婆生兒子,害了我媽還不夠,又要來害我。你知道他最後怎麼了嗎?”
江霽突然又扭回頭看向何柏青,眼眶泛著紅:“他得了艾滋病,還差一點傳染給我媽!要不是我媽這麼多年早跟他沒接觸了,恐怕又會被他害一回!”
“那你說的遺傳病…是艾滋?”何柏青小心的問他,話一出口又覺得說不通。
江霽也搖搖頭否認了:“他跟我媽結婚的時候還沒得這個髒病,是後來在外麵亂搞不知道被誰傳染得上的。”
那幾年,江霽剛剛離開校園,孤身一人初入社會,連溫飽都成問題,卻常常被這個親生父親騷擾。對方以這麼多年花錢撫養他為由三番五次對他進行道德綁架,逼著他拿錢給自己治病和生活。
一直到他下定決定去嘉廬市之前,都沒能攢下多少積蓄,全被男人以各種名義要去糟蹋了。
何柏青努力回想著江霽醉酒帶他去醫院那次,卻怎麼也沒想起任何有關遺傳病的檢查結果。那次他發著燒又醉的厲害,保險起見醫生也給他做了一些基礎檢查,連抽血化驗單上也沒看見除了血液酒精濃度這一項指標外的其他異常數據。可是江霽說的是精神方麵的遺傳病……
何柏青又在心裏推翻了之前的猜想,一時半會理不出頭緒來。
“回去以後我陪你去醫院檢查,不管是什麼病,隻要不是絕症,肯定都有治療辦法的。”何柏青暫時放棄猜測,決定帶江霽回去重新做個檢查。
江霽依舊搖搖頭,覺得今天的自己實在是太失控了。
在何柏青麵前丟人不說,又說了這麼多不該說的話,遮遮掩掩的傾訴聽起來自己都覺得矯情。
“算了,我沒事,也不是什麼很嚴重的病吧,隻要我自己一個人生活就行了。等暑假結束分完班,你好好念書吧,那些買賣你要還想做,到時候我在QQ上跟你保持聯係。我沒事,隻是今天腦子可能不太正常,才會說這些有的沒的,你別往心裏去,不用擔心我,我心裏有數。”
好不容易撬開江霽的嘴,本以為他能全盤信任自己,將所有心事向自己吐露,結果話說到一半這人又變回了老樣子,還是一副準備什麼事情都自己去扛的狀態,何柏青真是又生氣又心疼又無奈。
他不死心,依舊試圖打開江霽的內心:“江霽,我知道你現在心裏不好受,不管是什麼事情,隻要你願意跟我說,我都會陪著你,去盡全力幫你。你說的病,不管是精神還是身體方麵,等回了南全,我陪你一起去看醫生,一定會有治好的辦法的。”
治療?江霽有點好笑,想告訴他同性戀在以前可是要上電椅做老虎凳的。就算是到了近現代,世界衛生組織已經將同性戀自疾病列表刪除,這種無法登大雅之堂的取向問題在多數人心裏依然是一種病,是一種不容於主流社會的心理疾病。
江霽不是不懂人人平等,性取向自由這個道理。
但在過去的年歲裏,因為取向問題他曾吃盡苦頭,更是無法控製的狠狠傷害過自己的母親。
當初母親在情緒失控時常常罵他是死同性戀、精神病、變態的兒子。久而久之,江霽也就認下了這些罪名,主動站到陰暗處,不再向任何人表明真實的自己。
“真沒什麼事,你看你認識我這麼久,也沒見我犯過病吧。隻是今天有點觸景傷情,矯情了一下而已,不需要去什麼醫院,你真不用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的。”
江霽站起身走到窗戶前,背著何柏青掩飾性的笑了兩聲轉移話題:“來都來了,我回頭帶你在福臨這邊轉轉吧,就當是旅遊了。對了,靠近郊區那邊還有個海灘呢,明天或者後天我帶你去看大海,你想不想去?”
別看江霽平日一副脾氣不錯很好說話的樣子,對於他不想麵對的東西,拿槍指著他八成也沒法逼他說實話。這一點何柏青已經親身領教過數回。
看著他瘦削的背,何柏青隻得在心裏勸自己不要操之過急,免得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