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活已經開始了快一周，在緊湊的校園節奏裏，江霽一邊努力適應著新生活，一邊又在馬不停蹄的為生活奔忙。
    被救上岸半個月後，在奶奶勸說加吵鬧的雙重攻擊下，這位名義上的父親倒是在家裏照顧了他一段時間，少年的極端舉動也短暫喚醒了他的良知，一邊嘀咕在哪裏念書不是念，居然還用跳樓威脅自己，一邊將外出借到的學費交到他手上：“這錢是你大伯給的，你拿好，別有事沒事尋死覓活。男子漢大丈夫，你就這點出息。”
    江霽沉默的接過這一小踏錢，當著男人的麵數了一遍，一共3400塊錢。還沒來得及出聲，旁邊的奶奶立馬接了話茬，語氣不善的很：“你還說，你還說，你自己沒本事掙錢，伢子學費都要借，我看你拿什麼還常金。”
    “我拿命還行了吧。”男人皺了皺眉頭看了眼剛數完錢的江霽，“是他自己非要去城南念書的，自己考不上還裝大頭蒜，三年光擇校費都要一萬二，我去搶錢嗎？”
    類似的爭吵其實已經發生了不止一次，前幾天顧忌著還躺在床上的他，母子二人還有所收斂，如今他已經可以下地，兩人間的語言暴力就有了逐步升級的勢態。盡管內心並不認同這些沒有意義的爭吵和偶爾會聽見的一些不文明的念叨，但對方並不是自己原本的家人，江霽也並不想對此做出任何評價，何況自己一張嘴，完全沒法說出一口地道的南全話。但畢竟已經占據了別人的身體，內心的良知實在無法放任這兩人之間矛盾的加深，他醞釀了一下，努力模仿著當地的口音打斷了這場戰火：“行了，爸爸，奶奶，少說兩句吧。以後我掙錢了會把錢還給大伯的。”
    “呐呐，這可是你自己說，你自己念書花的錢你自己還啊，別出門說我不給你念書了啊。”男人仿佛怕他反悔一樣立馬接了話，被短暫喚醒的良知在老母親的指責和去借錢時親兄弟和親嫂嫂的輕視中又被消磨的所剩無幾，隻覺得這個兒子鬧了這麼一場，好歹說了句人話。
    “造孽啊，我伢怎麼攤上你這麼個爹啊，造孽啊。”奶奶連連歎氣，眼看氣氛又變得沉悶，不得已又連忙安撫：“沒事奶奶，沒事，我會好好念書，錢以後我都能還上的，你別哭，別哭，傷身體。”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奶奶摟著江霽，一邊感歎孫子懂事了，一邊又老淚縱橫罵起了兒子沒出息，男人自認為任務完成，耐心也逐步告罄，找了個借口又溜出了門。
    捏著這燙手的一疊紙鈔，江霽一邊安慰自己好歹這輩子的債務才幾千塊錢，一邊在巷口的早餐店做了大半個月童工，臨到開學，好歹把前一兩個月的生活來源安排了妥當。
    托了新同桌的福，江霽這犄角旮旯的地兒也成了班裏的網紅地點。女生們對於這個沒有參加軍訓直接空降來的小帥哥的興趣要遠遠大於枯燥的課本。為了能多了解帥哥的信息，江霽就常常能聽到少女們欲蓋彌彰又害羞帶怯的搭訕，桌子邊也常常能感受到人來人往掀起的一小陣一小陣的風，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在情竇初開的年歲裏新同桌好像活成了塊木頭，對於前來搭訕的少女們的態度就像對待第一天示好的江霽一樣，能少說一句話絕對不多回應一個音節，隻低頭沉浸在課本或者耳機的世界裏。
    原來以前的小孩都這麼中二拽酷的嗎？作為一個即將進入而立之年的成年人，在經過幾天對於何柏青的觀察後不由得發出上述疑問。其實有時候真的很奇怪，明明每個成年人都是從少年懵懂時期過來的，但隨著年歲漸長，最後大多數人卻又遺忘了這段歲月，。再回頭看和當年自己一樣年歲的孩子時，對於對方的種種行為已經不再能感同身受，甚至覺得對方天真又幼稚，在巨大的年齡代溝前逐漸和從前的自己成長為兩代人。
    現在的江霽一時之間還是很難從成年人的身份轉變過來，在這具少年軀殼內看著周圍的少男少女，隻覺得新奇又有趣。軍訓時彼此交集時間過短且遊離在團體之外尚不覺得，現在在這幾天的時間裏居然不知不覺養成了觀察青春期兒童的愛好，而這個新來的小帥哥也不可避免的分去了他一部分的注意力。
    課間時在第N次應付完試圖搭訕的女生後，何柏青的兩道劍眉不自覺開始聚攏，正巧被江霽的餘光瞥見，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
    何柏青不滿的轉頭看了他一眼，將手機放倒內側一個隱秘的角落開始玩起了手機。江霽誠心逗他，被瞪了也不生氣，隻笑眯眯的調侃了一句：“靚仔，你很受歡迎哦~”
    何柏青斜眼看了眼同桌，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人臉上為什麼總可以保持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冷冰冰的回了一句：“我不需要。”
    “哎，年少不知妹子香，你現在對人家姑娘愛答不理，等你以後娶不到老婆的時候就知道後悔了。年輕人啊，不懂珍惜。”成年人的劣根性在此時蠢蠢欲動，對方越是一幅不解風情的樣子越是激起了江霽的玩笑心。看著對方又冷了三分的臉色和飛過來的眼刀江霽快被笑死了，覺得逗小孩真的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樂子，怪不得一些大人看到那些牙牙學語的嬰孩總喜歡上前逗上一逗。
    還沒等對方想好怎麼回擊，江霽及時打住，輕輕拍了下何柏青的肩膀又給了個笑臉：“別生氣別生氣，逗你玩呢，小夥子長這麼帥以後肯定不會娶不到老婆的。哎呀下節課化學，我先去池老師那拿練習冊去了啊。”說罷起身繞過何柏青徑直出了教室，帶著三分鍾的好心情去了辦公室。
    何柏青不由得有點氣悶，覺得這個江霽實在是有點可惡，明明是同齡人，怎麼講話的口氣跟個大人似的。想想對方跟逗小孩似的話，自己居然還沒來得及反擊對方就走了，於是更加討厭這個人了。
    等拿完練習冊回來時已經響起了上課鈴，兩個人仿佛都遺忘了課間的插曲，一起將心思重新拾回了課堂，一天時間眨眼即過。
    周五到周日的晚上高一的學生是不用上自習的，最後一節課放學後江何二人一前一後收拾完書包就準備離開學校。江霽的家在從學校後門出去後筆直向西大約兩公裏的小巷裏，在即將到家的十字路口往南方向則是何柏青家在南全縣的房產位置。
    但今天晚上兩人下了樓後江霽反而往學校大門方向走出，在樓道口分別時候何柏青的目光不受控製的跟了江霽兩秒，然後若無其事的往後門走去。
    校門口的四路公交車踩著點到達，，坐了七八站路才到了目的地。江霽看了看門口掛著的城東中學四個大字的學校，掏出老實的山寨機開始聯係自己的第一批客戶。這時候的QQ還是一個質樸的企鵝，相比於後來不斷更新換代的鵝，頁麵質樸的簡直感人。
    專業下載，價格公道：“我到你們學校了，你在哪裏呢？”
    渇望を飛ぶ魚：“炒麵攤子這裏呢，學校大門口左側斜對麵。”
    江霽轉了幾個方向，看到了一個斜劉海少女，於是朝著對方揮了揮手，信步走上前去拿出準備好的內存卡遞出：“你之前讓我下載的歌曲和電影已經下載完了。”
    少女劉海上還夾了一個碩大的馬卡龍色發卡，相對於校風嚴謹的城南，教學排名第三的城東學生的畫風看起來就非主流了很多。少女接過內存卡，姿勢看起來頗有幾分特務接頭的謹慎，收好後又遞出另外兩張被白紙包裹著黑色卡片：“一共多少錢？這兩張是我閨蜜的內存卡，要下的東西已經寫在紙上了，你下完再給我就行了。”
    “一共18塊，你幫我介紹有優惠，給15就行了，下次還可以免費送你兩部電影。麻煩你幫我在你們學校宣傳宣傳，下載量大價格更優惠。”
    “哦，好。”聽完，少女數了數手裏的零錢，把錢遞了過去。江霽接過錢，嘴角的笑意多了幾份真心：“謝謝美眉照顧生意，有什麼問題的話咱們QQ聯係，如果急等著要的話我下載完星期天給你送過來。”
    少女看了眼這個小商人，發現對方笑起來的時候臉上少了乍見的淩厲感，多了點會讓青春期小女生難以抵抗的痞壞，一時間忍不住有點臉紅：“不…不客氣，畢竟你這裏下載比手機店便宜好多，我有同學需要的話會給你介紹的。那我先走了，我媽媽還在家裏等我回去吃飯呢。”
    “好，你先回去吧。那我們下次見。”收好了這兩張卡片，江霽向對方揮了揮手，又坐上了回程的公交。去除來回車費兩塊錢，淨收入13元人民幣，捏著手裏的零鈔，忍不住歎了口氣，成年人的生活果然沒有容易二字，哪怕重活一世，還是得為生活奔波。
    事情的起因還是要從江霽那個便宜老爸說起，拜這個不負責任的爹所賜，江霽在交完2850的學費後，加上開學所需要添置的必需品，連同早餐店裏勤勤懇懇掙來的微薄收入，大概也隻能維持兩個月的開銷。雖然已經脫離校園生活十來年，但隱約還記得當初念書時學校或者老師三五不時就會要求學生購買各種教材或者練習冊，以及各種零星的，已經不太能想起來的零碎支出。簡單在心裏算了一筆經濟賬後，頓覺路漫漫，道遠兮。雖然被這個地獄開端壓的長歎了好幾口氣，可是畢竟能夠重來一回，畢竟是鳩占鵲巢，江霽還是覺得盡最大努力去完成故去的少年在學業上的執念，同時也要盡力去維持自己的生活。盡管身為少年，骨子裏成年人的思維卻無法跟著一起退化，江霽既做不到低頭向這個便宜爹求助，也不忍心為難一個七十多歲的阿婆，一個人時，便開始細細思索生存問題。
    從千禧年以後，時代發展的速度簡直快的讓人麻木。大多數人一邊適應了快速發展的時代節奏，一邊又隻能被時代強推著向前走。盡管我們聽說過一個又一個風口，見過一個又一個機遇，但眼睛長在前麵，回顧過去容易，洞穿時代發展方向搶先抓住機遇起飛卻極其困難。
    但是現在時光倒退十年，從新時代被扔回舊時光的江霽卻對未來的發展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在早餐店裏吭哧吭哧掙辛苦錢的同時大腦也在飛速運轉。通過閑暇時的幾經走訪和思索，江霽發現，受製於信息的落差和電腦的不普及，手機店裏幫人下載影視資料的價格高的有點黑心。但彼時的度娘和各大資源網站還沒有形成“版權”的概念，各種資源均免費公開，隻需要一台電腦，你想要的資源90％都能找到且免費擁有。這個無本生意給了他無限的動力。於是拿著從家裏找到的舊手機，先申請了新的企鵝號，又通過同城搜索好友，幾經篩選確定合適的客源後，便開始嚐試通過網吧的電腦幫這些學生下載東西，並且提供上門取貨和送貨上門服務。為了提高對方的信任，又通過步行街小巷裏的二手市場購買了幾張內存卡，完成對方要下載的內容後先送貨上門，用下載好的卡片換到對方的空卡重新進行下載。經過大半個月的周折，終於確定了一小撮相對穩定的客源，於是便出現了放學後的那一幕。
    回到家後，奶奶已經燒好了簡單的飯菜。吃完了熱氣騰騰的一頓，江霽將奶奶送回她自己的小屋，自己洗完碗後又拿出作業，開始完成周末的作業，爭取再空出一點時間拓展新的客源。
    真正的男人，就應該生活學習兩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