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繡眼 第004章 白玉青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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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聚焦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起身,擺動的衣角似在光潔的地麵迤儷出一朵破碎的花。不停頓,不斜視,樓中寂靜,微聞行走時衣褶磨擦和環佩碰撞的聲音,他直直地邁向店主,身姿若欺雪吐蕊的梅花一樣,銷然獨立。
忘了阻止,沒有拒絕,店主隻看他一笑,白齒紅唇,就如水邊盛開的清純蓮花,竟癡癡地任由他取走了手中貴重無比的青花白翎玉。
他空靈地立於畫卷前,側影柔和,像團霧氣。伸出手,置玉笛於那片朦朧月銀的光芒中,那白亮似成了氤氳的水氣,慢慢滲進青色的玉。一會兒,白光漸消,綠光漸漲,就像流水瀑布傾瀉而出,沄沄的光幕取代白輝籠罩了樓間人物。
那畫中景,皆在瞬間化成一片豔麗的紅。紅的牆,紅的瓦,紅的烏衣巷,紅的狀元坊。門楣上是突然出現的紅紙對聯,房簷廊菀間是高高掛起的大紅燈籠。窗幕下投映出燭光紅影,勾欄中牽繞的是紅浪翻滾的綢帶簾褂。何處不是紅?祈福的紅線和紅紙剪的小像密密掛滿城內老樹,而城中隨處可見穿紅棉襖的總角少年和披小花甲的孩童們捧一個布頭娃娃,相互嬉鬧爭搶著幾顆紅蛋福橘。而先前似是行色匆匆的路人,此可籠罩在一片紅色的喜氣中,好像歸心似箭的遊子和出門訪親的異鄉客;或停靠堤岸,或逍遙河道心的小漿大楫也將自家的蓬戶塗成冬日喜氣的紅,他們高插一麵象征運氣和風順的錦旗,將節節爆竹甩向天空……
“這、這畫的元宵夜景……”店主總算看出了名堂,他一拍腦門,眼睛久久留連在畫卷中。“妙啊,甚妙!居然要在青花白翎玉的映照下才顯出本尊!”眼珠瞟到角落處,忽見一行龍飛鳳舞的小字:顯德十一年,白相饋涼王乾流光夜雪。
心撲通狂跳一下,店主幽幽地抬眼望眼前男子。連那個人都不清楚流光笛與夜雪圖的關聯,他何以知道?背脊一陣發冷,店主試探地低喚了聲,“涼王?”
男子轉夠頭來瞧著他,眉眼間的笑意仍是恬靜如珠輝,“喚本王有何事?”姬乾的聲音淡淡的,卻格外的響亮,頗有狠辣之意。
店主猛聽他言,如受重創,雙手一抖,整個人委頓在地。
心中俱震,手腳卻提不起一絲力,店主驚慌中想向四周下屬尋助,卻見眾人都精神萎靡,像吸了麻藥一樣呆癱在坐椅上。百步之遙的下屬們雖還勉強挺著身子,腳下卻哆嗦得厲害。腦中有些明了,店主強做鎮定地問道:“你、下、了、藥。”
掂量著不離手的折扇,呼吸著鼻尖下牽出一縷香氣,姬乾平平嗬斥:“大膽,居然把本王稱作‘你’.陳申,替本王掌他二十個耳光。”
“是!”鏗鏘有力地答道,從店主一眾得力下屬中快步走出一人。“得罪了,老板。”
店主狠狠瞪著眼前人,臉色白了又青,“呸!原來是你叛變……啊”
那人手起掌落,先打得店主麵上紅騰騰地一個五指掌印,這才不緊不慢地說:“店主錯了.我進雲連居,就是為我真正的主子辦事,哪裏談的上叛變?”話才說完,又一狠狠的耳瓜子落下。
姬乾長身而立,眼睛漸漸從店主身上轉開,“掃了各位的興,小王這兒賠罪了。”說是賠罪,涼王卻一動不動,隻用一雙冰冷的眼睛睥睨著樓內的各位客商。諸人在他不帶任何溫度的目光注視下,若芒刺在背,都連忙把脖子縮緊。目光環掃了一圈,姬乾抬手一指,對著那幾位對他露出猥褻目光的老男人張開嘴,“把他們的眼珠給本王挖出來!”
姬黛蘭聞言一驚,這才從瞬息變化的事態中回過神來。她舉目向那幾人看去,原還有些精神的幾個老男人此刻嚇得慘無人色,涕泗橫流地哭嚎乞求。但明顯是涼王派來暗中混入雲連居的下人卻毫無憐憫之態,他們撲上去,先是一頓要命地拳腳伺候,再慢慢地擰著那胳膊腿腳取出偷藏在胸口的刀具。
“等、等一下!”巨駭之中,姬黛蘭趕忙出聲製止。“這太殘忍了!你雖是涼王,但也不能動私刑。”迎麵站起來,姬黛蘭纖弱的身型卻透出倔強的堅強。
話有些尖銳,男子默然相對。他露珠一樣水凜凜的眼,浮出淩厲的機鋒。
劉永愣了愣,小聲喚道“王爺。”
王爺?是了,他便是那涼王?父王說,涼王手段毒辣,武相心機深沉。而世人都道,涼武合奸,乃世俗所不容。
涼王武相。提涼王,少不了提武相;提武相,必想起涼王。
可那個笑容美得像春花的男子,狠又狠得到哪去?此刻他眼中顯露的殺機,就若擊碎鍾罄的磐石,搖笙一波溫柔的池水。怎會?那般細雨柔情怎會來去如夢,那番輕風言語不是隻會對一人而已!
再抬首,風翻起衣角如鳳翅展開,不遠處紫紅長袍的高貴顏色更顯得身資清逸。姬黛蘭的心再度矍然聳動……那人複而絢開的粲然笑容格外醒目,空氣裏仿佛飄出清雅花香,原來可以人可以這樣妖嬈。
“子玉。”姬乾那清曠得如同幽泉一縷般暢然的聲音高喚。
姬黛蘭回轉身去。大堂入口已洞開,一群雄壯的漢子一字排開在那裏。書生打扮的白衣男子閑適地站立在那裏,目光澄澈如藍天秋水,不含一點雜質,那一抹欣然的笑意似初日般淨朗燦爛。她沒見過男子能成這等摸樣,整個人像燒瓷般白皙無暇,劍眉一點點倨傲、一點點柔情,幾乎過腰的微卷長發披散,似有不真切的存在感。
“子玉。”姬乾快步走來,腳上就像長著蜻蜓的翅膀,輕盈得似沒有沾到地。姬黛蘭隻覺身邊一片流嵐掠過,再凝神時,涼王已緊挨著那書生站立,
“你,就是白子玉?”舌尖酸澀,若青檸入口,姬黛蘭沉聲問。
“武相見過慧明郡主。”白子玉隨意地頷首。眼前一襲天水碧裙衫的女子聞言栗栗做顫,守住涼王身影的明亮的雙眼滿是怨懟。白子玉微微一愣,唇邊旋即揚上一絲算計的冷笑。
姬黛蘭看著姬乾,姬乾看著白子玉,就這麼,三人沉默了著,似各懷心事。
“你…你當真和白相是那種關係?”強忍著心中失魂落魄的悸動,姬黛蘭鼓足十二分勇氣問。
“哪種關係?”姬乾沒由來地被她一問,完全搞不清意思。他呆愣的表情甜蜜而純淨,像極了初諳情事的少年。女子的臉微微抬起,迎著燭光和冬日的風帶起安靜的笑,她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蓋住美麗的雙眸,輕緩卻但淡定地說:“是不是也無所謂。既然是我姬黛蘭喜歡的人,我一定不會錯過。”轉眼堅韌地望一望白子玉,她認真的表情動人心魄。
看見她透亮的眼神帶著溫韌望向自己,白子玉頗欣賞地笑起來。而姬乾被她又嗔又怨的一句轟得頭腦裏炸開了數朵花,呆呆地任她往手裏塞了東西離去。
半晌,聽得一聲淺笑,抬頭看去,白子玉一臉的若有所思。“子、子玉,我不知道她……”姬乾帶著三分恍惚七分無辜,苦笑起來。白子玉對他如同向親近人撒嬌一般的苦笑視若無睹,意味深長地歎一句,“她可是鄱陽藩地的慧明郡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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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心洗流水,餘響如霜鍾。
不覺碧山暮,秋雲暗幾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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