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坐在長長的白玉欄杆上，側頭靠著漆紅的廊柱，心裏五味陳雜。少棠年紀還小，不懂事，他卻已經大了，難道他不清楚少棠的行為意味著什麼嗎？當然知道，可他竟不想阻止。他想起了那天少棠眯著眼睛，為親到他的嘴而歡快的場景，不知不覺，指甲就扣入了掌心。
    李承錦坐到他身邊，抬頭看著開滿了海棠花的小院子，問道，“今日的學習都結束了？”
    水清淡淡的點頭，“是的父王，金侍郎說放我兩天假，他要去找個人。”
    李承錦笑著說道，“他又打什麼鬼主意。”撇頭看著這個仍舊清秀雅致的孩子，心裏十分滿意。可水清的輪廓也隨著年齡增長越來越清晰，逐漸有了逸俊的味道。
    “怎麼在少棠院子裏坐著，不去找他嗎？我看他在和黃家的小子玩。”
    “還有宋大人的兒子，小時雨。”水清輕輕笑了笑，卻有些苦澀。
    李承錦是個細心的情人，卻是個粗心的父親，他並沒有發現水清的異樣，“知道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什麼嗎？”
    “不知道。”水清答道。
    “你多大了？”
    “十三。”水清平靜的答道。
    李承錦笑著說，“小禾告訴我，老金尚書那兒有人托他為你說親，對象是個外放的京官大員女兒。”這話用意明顯，李承錦等著水清的答複，他不想強迫這個孩子。他是京城人盡皆知的小王爺，是才華橫溢的李水清，前途無量，當配最好的女子。
    水清眉頭卻不自覺的皺起，“我年紀還小，定了親做什麼，暫時不想。”
    李承錦點頭，“那我就讓小禾為你推了。”
    水清看著他父王遠去的背影，再次抬頭看著這漫天的海棠花雨，長長的歎了口氣。
    方之章待錦王爺離開了這個小院子才敢進來，手中牽著他的小侄女，方思芮。他是方凝的弟弟，卻小了方凝許多，與水清一般大，方思芮是方凝的女兒，卻不是林芮的女兒。
    他牽著思芮，加緊兩步，跑到水清麵前，在回廊下的細泥地上，抬頭看這個好朋友。
    “你父王找你什麼事？”方之章性格外向，豪放不羈，天不怕地不怕，卻對常常微笑的錦王爺很是恐懼。
    水清隻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
    “沒什麼事麼？”方之章疑惑的一歪腦袋，將思芮托起，讓她坐在水清身邊，自己一撐，也跳坐到他旁邊。
    “帶個小孩子來幹什麼？”水清皺著眉頭問他。
    方之章一撓頭，“嗨，還不是我哥，他要和金侍郎出去，嫂子回娘家了，這不就是我的責任了嘛，我又沒法。”他靈光一閃，一拍腦門，“你們家小霸王不是在嘛，讓他帶著思芮玩好了！”
    水清下意識地拒絕，“少棠不喜歡和女孩子玩，你不用去找他了。”
    思芮才三歲，卻已經懂得了不少，抱著方之章的腰，撅著嘴就要哭，方之章趕緊哄她。
    “把她放到地上去采花片吧，小姑娘的，都喜歡這些。”
    方之章嗤笑，手上卻照做著，“李水清，你還真不解風情，對姑娘家，要溫柔，要細心，怎麼能像你這樣。”
    水清看著蹲在地上拾花瓣的漂亮小姑娘，眉頭又皺了，“沒興趣。”
    方之章推他，“你除了作詩，寫策論，你還會什麼？打馬球你會嗎？圍獵，你會嗎？”
    水清波瀾不興的說道，“你問錯人了吧方之章，這天下我李水清不會的東西，太少。上次在我手下怎麼死的，你忘了？”
    方之章看著他麵無表情的臉，卻明顯覺得他眼裏帶著高傲的笑，“怪胎！”
    水清不置可否的笑。
    兩人談了會兒各自的老師，李少棠就興衝衝的跑進來了，額頭都汗濕了，尖叫著衝水清張開手臂，“哥哥——！”
    水清快速的從欄杆上跳下，張手接住這個小家夥。
    少棠抱住水清的脖子，接著就是狠狠一親，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討喜得不行，哪裏有一點混世魔王的影子，看得方之章一楞一楞的。
    “回來都不叫我！”少棠嗔怪的看著他。
    “剛回來，還沒來得及。”水清笑著答道。
    “這是少棠嗎？好久不見啊！”方之章對他哈哈一笑。
    李少棠卻是一聲冷哼，不屑笑道，“這不是方凝的弟弟嘛，你哥哥近來可好？還是身體健康嗎？有沒有什麼毛病？”
    “喲！這變身也太快了吧！”方之章指著李少棠問水清，“他和你怎麼就那麼親？對我就這麼凶，什麼叫你哥哥近來可好？”
    水清搖頭輕笑，“這我就不知道了，得問我們少棠。”
    “我們家小禾說了，方家的，沒一個好人，見著了要狠狠的鄙視，千萬別留情麵！”少棠的頭昂得高高的，指著地上抬頭看他的漂亮姑娘冷笑道，“孩子也不行！”
    方之章呆了呆，咽了口口水，“你娘嗎？怎麼這麼狠？”
    少棠卻板起麵孔，“姓方的拋棄我小姨娘的時候怎麼就不想想自己狠不狠？”
    “拋棄？哪是我哥哥拋棄她？！小家夥，你搞清楚狀況沒？”林芮如今嫁到了小禾的家鄉揚州，做了揚州城的官太太。
    “誰沒搞清楚狀況？我都懶得和你說！”少棠一扭頭，見小姑娘睜著眼睛，好奇的看著他，就掙紮著要下來，跑到思芮身邊，笑道，“小妹妹，你以後千萬別嫁姓方的，就算你自己姓方也不行哦！”
    小姑娘也是最近才口齒清晰些，這會兒就派上用場了，“可是我就姓方……”那水靈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瞧著少棠。
    李少棠邪氣一笑，“那就跟我姓好了！”那氣勢真不是蓋的。
    方之章難以置信，“這是、這是拐我們思芮呢嗎？”
    水清輕輕笑，點頭道，“是呢，這才是李少棠的本質。”
    李少棠呆住了，趕緊回頭衝到水清身邊，抱他腿，“哥哥……我錯了……”
    每每水清生他氣，就叫他全名，少棠很熟悉，他最怕水清不理他了，他一人根本無法專心臨帖，甚至會導致食不下咽。
    水清淡淡的瞥他，“你有什麼錯？你一直是正確的。”
    這次連方之章都聽出來了，拱他，“你陰陽怪氣個什麼勁兒呢？少棠是孩子，你不用為我抱不平！”
    “哥哥……”如今的李少棠的小模樣已經很妖孽了，再這麼楚楚可憐的看著你，任你是鐵石心腸也得動心，方之章看得一楞一楞的，再看看他身邊的思芮，明顯缺了他的靈性。
    “我沒有為你抱不平，你放心。”水清溫和的笑。
    “哥哥……我錯了，你抱抱我嘛……”他撒嬌。
    水清淡淡的掃他一眼，“你錯哪兒了？”
    李少棠著實是個鬼靈精，眼珠一轉就明白了，抱著水清的腿小聲道，“我不該逗小妹妹，我該自以為是……”
    方之章看得大為咋舌，傳說李少棠不是特別難纏嗎？怎麼到了水清這兒，溫順得和貓咪差不多？
    水清這才俯下身，將水清抱起，“哥哥帶你去騎馬。”隻是仍舊麵無表情，但少棠知道，哥哥不生氣了。
    其實最好哄的是李水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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