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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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船上的人形形色色。
BIELING結識了船上的神父,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圖書室討論神學。寂寞的方麗蓮很快被船上夜以繼日的舉辦的舞會吸引,雖然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坐在一旁觀察別人的舉止——她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了解美國人是如何生活的。對於此,BIELING從不幹涉——或者說,自從離開中國,他們之間僅有的那點共同的情感聯係也沒有了。
方麗蓮是個聰明的姑娘,她察覺了但又無計可施。直到臨近終點的時候,她的身體出現不適BIELING才變了神色,有些慌張的請來了大夫,
“恭喜你…夫人,”大夫說這句話的時候看了看方麗蓮光禿禿的手指,又看看旁邊的BIELING,
“你就要做媽媽了。”
方麗蓮一時愣住了,不知是該欣喜還是悲傷,BIELING送走了大夫之後回來也是坐在對麵看著她的肚子發呆,半晌,才說了句,
“我去三等艙看看能不能雇個人來白天照顧你。”——這句話讓方麗蓮更是不知該如何自處。
不過,上岸之後過關登記的時候,BIELING沉吟了一下,還是在關係一欄中填上了‘配偶’,在那一霎那,方麗蓮感動得想哭。
接下來是漫長的火車,到了這個時候,方麗蓮不得不主動去詢問BIELING的家庭狀況。MARY說得不錯,BIELING的教養讓人看得出他是好人家出身的孩子,方麗蓮從不懷疑這一點,但卻真的沒想到竟然好到這個程度。心裏不禁有了些壓力,下了火車之後堅持先找個理發店好好修飾了一下自己才跟著BIELING回家。
到了碼頭之後BIELING就往家裏打了電話,一進家門二哥THOMAS就迎了上來,激動的擁抱住了BIELING,對於方麗蓮也是非常的客氣。很快,BIELING的父親JAMES也從樓梯上下來了,跟兒子擁抱之後叼著煙鬥打量了方麗蓮一下十分熱情的招呼他們去餐廳。
晚餐很熱鬧,除了長子去了華盛頓以外,BIELING全家都在,凱瑟琳也來了,同坐的還有全州最大報刊的記者,菜很豐盛,傭人也很規矩,一片和樂融融的模樣,但方麗蓮就是感覺好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她打定主意全聽BIELING的。
“JOHN,我聽眾議員先生說了,你這兩年待在中國飛‘駝峰航線’。據說那是被魔鬼咀咒過的航線,跟我們講講吧。”
記者首先提起了話題。
“是的,非常危險。破舊的飛機、落後的設備、被詛咒的天氣…”BIELING回答得輕描淡寫。
“那你在上麵飛過幾次?10次?”
“…200多次吧,具體的沒有計算過。”
“那真是了不起,英雄啊,你是怎麼有勇氣一次次飛過那裏的?”
聽了這個數字,記者的表情瞬間誇張起來,老父親也與有榮焉的微笑。
“沒有什麼特別了不起的,群山就在那裏,亙古不變,你要做的,就是飛過去。至於英雄…如果這樣就算的話,那裏所有人都是。”
“但你活著回來了不是嗎?”二哥接話。
“是的,我回來了。”BIELING停住了刀叉,“就在我最後一次飛行的時候,我們遇上了日本人的三架戰機,我的機長,一個中國人堅持掩護我跳傘,他自己隨著飛機爆炸了。”
飯桌上一時陷入了沉默,凱瑟琳默默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隻有記者還興致勃勃,
“三架戰機?跟我講講過程,當時的情形一定非常的驚險對嗎?”
看BIELING沒有繼續說話的欲念頭,記者又把麵孔轉向他的父親,
“JOHN真的很了不起,合眾國需要英雄。您應該讓他步入政壇,想想看,一個立誌於成為神父的青年受到感召在異國他鄉克服重重困難成為了一名頂尖的飛行員,多麼富有感召力的故事。毫不誇張的說,他一定能夠成為政壇新星…”
“嗬嗬這也是我期望的。JOHN,凱瑟琳告訴你了我已經競選上了眾議員,你的大哥也在競選州參議員,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沒有,父親。我對政治不感興趣。”
“但你做得很了不起。聽我說兒子,你這樣的經曆對於步入政壇很有幫助,早知道是這樣我當時也應該送你二哥去參軍,從律師做起還是太慢了。或許你希望進入軍方?這次戰爭讓那些人認識到了空軍的重要性,你現在進去謀個職位,未來會有發展…”
後麵的時間話題一直圍繞著如何為這個家的長子競選州參議員造勢,該選擇何種的競選口號和議題等等,凱瑟琳歉意的衝方麗蓮笑笑,
“我們是政治世家,男人們見了麵就是這些,你習慣了就好。”
方麗蓮看看麵無表情的BIELING,隻得也笑笑。
飯後老父親叫BIELING去了書房,凱瑟琳送方麗蓮到房間休息。
“麗蓮,是這個名字吧,你們結婚了?”
“…是的,我們結婚了,而且,她已經懷孕了。”BIELING猶豫了一下,還是這樣回答了父親。
“唔…一段異國戀情,也不錯,拉選票的時候那些容易被感動的女性選民會把票投給你。”
“我已經說過了,我對政治不感興趣。”BIELING微皺起了眉頭,
“那是之前,凱瑟琳說你在中國當了飛行員,我以為你已經想明白了。”
“這沒有什麼想不想明白的,父親。我已經21歲了,我想做一些自己喜歡做的事。”
“你喜歡的事情?當神父嗎?”老父親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沒什麼不可能,您知道這是我從小的理想,你之前不是也支持我嗎?”BIELING有些激動,
“是啊,如果你有誌成為大主教當然也是好的,家裏會支持你。”
BIELING倒吸口氣,
“父親,我上神學院,不是為了做什麼大主教,而且,現在麗蓮懷孕了,我接下來也得為她做打算。”
父親看看他,
“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想找份自己喜歡的工作,或許…搬到暖和一點的地方去。”
“不想繼續做飛行員嗎?我在國防部也有熟人,這是個很不錯的職業,很有前途…”
“不,我想離開家自己生活。”BIELING堅持的態度有些激怒了父親,
“自己生活?你當初說要去英國傳教讓你去了結果你跑到中國山溝裏去當飛行員。同樣的危險為什麼不和家裏聯係進入軍隊呢?那樣你現在至少是個上尉!看看你現在,什麼都沒有,還帶著個來曆不明的女人,你現在跟我說你要自己生活?記者的話你也聽見了,這裏的競選活動很快就要開始了,我希望你能好好看看我們都在做什麼。”
“我一直知道你們都在做什麼。您當上了眾議員、大哥即將是州參議員——您已經替他安排好了對嗎?二哥呢,律師,總有一天也會步入政壇,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麼?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做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戰爭結束了,國家需要的是英雄,展示你的資曆,拿出你布道的演講能力,你會站的比我更高!等你大哥回來,我們討論一下你的位置,至少,你可以參加競選委員會,選民們會喜歡你。”
“我做不到。”盡管屋裏生著爐火,BIELING還是感到了一種由心底升騰的冰冷,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對不起父親,我從來沒有想過走上你們的那條路,請讓我過自己的生活。”
說完不顧父親在身後的咆哮起身離開。出了門,沒想到凱瑟琳站在樓梯的轉角處看著他,
“我們到花園裏走走聊聊天好嗎?”
BIELING想了一下同意了。
天已經慢慢暗了下來,走在自家的花園裏,BIELING的心情也慢慢回複,
“剛才送麗蓮回房間,我們交談了一下,出乎我預料,她受過不錯的教育,你們怎麼認識的?”
“…事實上,她是周的表妹…”BIELING大致的把之間的關係和發生的事情給她講了一下,當然省略了懷孕過程。
“原來是這樣…”凱瑟琳思考了一會兒——她注意到了說到周至嚴死亡的時候BIELING的語氣尤為激動,但畢竟,那個曾經讓她驚疑不定的男人已經死了,
“我為周先生的事情感到抱歉,麗蓮現在懷孕了,你打算怎麼照顧她?”
“這件事我剛才和父親說過了。我們打算搬到暖和一點的地方去,等待孩子降生。”
“哪裏?加州?”凱瑟琳想起了兩人共同的姑婆,
“可能吧,加州是個好選擇,那裏有很多中國人,那樣麗蓮也比較好適應。”
凱瑟琳看了他一會兒,
“對於你父親的提議,你,真的不考慮嗎?其實留在家裏也是不錯的選擇,你們畢竟坐了那麼久的船,麗蓮也需要休息。我知道你不喜歡政治,我隻是希望你知道,成為一個政治家,比如說州參議員,也能為你的選民做很多事情。”
“什麼事情?剛才在桌上的談話你也聽到了,他們選擇的都是什麼議題?如何提高稅收?如何均分利益?甚至如何吸引更多的軍工公司來這裏,以便下次再發生戰爭的時候可以要挾國會!”BIELING解開了第一顆紐扣大口的呼吸,
“凱瑟琳你不知道,屋子裏的人都不知道戰爭是什麼,但是我知道!是的,總統先生說‘別問國家為你做了什麼,先問你為國家做了什麼’。這話沒有錯,但當那麼多人為了這個國家舍棄了生命的時候,國家為他們做了什麼?一麵國旗?我剛到‘中航’的時候認識了JOHNNY,他也是本州的,但就是因為他身上有印第安血統,所以他不能參軍,隻能選擇去更沒有保障的民營公司。印第安人不能上學,JOHNNY很開心的跟我說他因為皮膚白才混進了學校,他希望戰爭結束可以攢下錢去幫助更多的印第安孩子得到教育,可是他死了,就死在我麵前,快的連為他祈禱一聲的機會都沒有。現在,活著的人,這些政客,這個國家想到了要為他做些什麼嗎?你知道嗎?他沒有父親,他的母親為白人做傭人掙錢撫養他長大的。當他問我父親是做什麼的時候,我都無法說出我父親就是那個‘州長先生’!”
凱瑟琳動容,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畢竟他是為國家做出貢獻的,總有一天…”
“那是什麼時候?大家天天冒著生命危險,無論狂風暴雨隻要塔台下令都要準時起飛,運回來的那麼多的物資,可是,當周為了營救自己人被日本人打斷腿躺在床上的時候,竟然連盤尼西林都沒有,還要托人到黑市去買高價藥,那都是我們運回來的啊!”
“是的,戰爭的確會帶來混亂,而且他是中國人,他們有他們的政府,這裏是美國…”
“凱瑟琳,人人生而平等,難道不是這樣?”
“可那是戰爭,戰爭中,總要有人做出犧牲。權利的存在就是為了更平等的分配,讓更多的人受益…”凱瑟琳仍然試圖勸解,
“沒錯,可是你知道嗎?有次日本人大轟炸,為了保護機場,那天所有返航的都沒能降落。滿載著物資的二十四架飛機,都成了日本人的靶子。我理解地麵的人是為了保存更多的力量,但那些被自己人拋棄的人能理解嗎?他們飛過了大河、飛過了雪山回來,就是為了成為犧牲品嗎?套用你之前的話,這些飛機上有中國人也有美國人,他們都死了,難道我們隻能相信人隻有在麵對死亡的時候才是平等的嗎?!或者連這死亡都不行…”
想起美軍墜機有人能被找回來,可自己到處懇求尋找周卻連連碰壁的情形,BIELING的眼圈紅了,凱瑟琳歎息著輕撫他,
“不要傷心,這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我也在一直提醒自己這一點,隻有相信這點才能讓自己第二天能睜開眼睛…”BIELING深吸了幾口氣,轉向凱瑟琳,
“想象一下我站在演講台上,下麵很多家庭都有孩子再也不會回來。然後,要我靠描述戰爭的殘酷,去渲染死亡去獲得他們的支持和選票…”BIELING緊緊的閉了下眼睛再睜開,
“我做不到。”
凱瑟琳也回望著他,沉默了很久終於放棄,
“那麼,你想找份什麼工作嗎?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了。我已經滿21歲了,我打算明天就去見律師,正式繼承母親留給我的那些東西,然後就離開。”他們的外祖非常富有,他們這輩每個人的信托基金都夠他們衣食無憂。他是最小的孩子,母親留給他的尤其豐厚。
“很快到萬聖節了,不過完節再走嗎?你父親也很想念你的…”
“不了,我已經決定過我自己的生活了。”
回到主屋的時候父親竟然坐在客廳等他,看看凱瑟琳的表情就知道勸說無效,臉色十分難看,
“你是一定不願意去幫助你大哥競選了?”
“是的,我不去。”
毫不妥協的回答激怒了老人,
“那就給我滾,我家不需要你這樣的孩子。”
BIELING輕輕的點點頭,轉身出了客廳,剛想上樓去叫方麗蓮,卻見她已經站在樓梯邊了,腳邊放著他們的行李,眼神中是無聲的支持。
——
大家應該已經看出了B的成熟,其實之前他已經在成長,隻不過在周麵前,因為仰視也一直沒有得到釋放——想想周躺在病床上,他自己編謊話騙過鷹鉤鼻然後作為一個外國人麵對著滿街說著方言的當地人找到目的地的情景吧。
有人說去美國就好了,B家世不錯,那邊又開放。但那是現在,在當時,即使是美國對於同性戀也是毫不通融的,請不要忘記本文發生時代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