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8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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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中午的時候他們才起來,周至嚴的頭有些疼,BIELING一邊笑話他一邊拖著他去餐廳吃飯,沒想到進去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早上從這邊出發的老劉墜機了——飛出去沒多遠就向塔台報告飛機出了故障,然後就再也聯係不上了。
    周至嚴的心情霎時低落——老劉是和他同天進中航的,一個木訥的老好人,當時總被人取笑是晉升飛行員最慢的,可也從來不惱。那時候兩人私下也聊過,他還記得老劉撓著腦袋跟他說,‘我就是覺得,學什麼都不怕慢,學細了、學明白了才是最重要的…’作為這裏的老飛行員,就連謹慎的周至嚴上機前偶爾都會懈怠外部檢查,可隻有老劉,無論刮風下雨都要繞著飛機來來回回檢查好幾圈,可即使是這樣…
    BIELING和老劉並不熟,可看周至嚴黯然的樣子也覺得有些吃不下,悄聲問他,
    “周,你和劉很熟嗎?”
    “…還可以吧。我們那一批的飛行員,現在,就剩下我了…”
    即使是這樣慨歎,吃到一半的時候,飛行組長過來打招呼詢問周至嚴恢複的情況順便問問什麼時候能上機的時候,他還是毫不猶豫的回答:
    “明天就可以。”
    飛行組長滿意的走了,留下看著恍惚的周至嚴有些憂心的BIELING——他知道飛行員最怕在天上精力不能集中,可又知道什麼都好商量,隻有在這方麵,按中國人的說法,那是‘很多牛都不能改變’。
    周至嚴靜靜的吃了幾口,突然發覺旁邊的BIELING出奇的安靜,略一思索就明白他在想什麼,看看四周還有不少人,隻能把自己的叉子悄悄調到右手,輕輕碰碰他的,
    “放心。有你,我摔不了。”
    BIELING看著那交叉在一起的叉子,笑了。
    今天雖然是周至嚴休息的最後一天,但BIELING傍晚還是要飛。中間抓緊時間去宿舍休息一下,周至嚴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現在飛的是‘南線’,按說跳傘條件好了很多。可戰爭打到現在,老百姓們都成了驚弓之鳥,雖然軍隊也在一直宣揚不擾民的政策,可真要是摔下去的時候還活著,不知會遇到什麼情況。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索性起來把BIELING叫醒,
    “我教你幾句話,要是真的跳傘下去遇到當地人,你就說‘我是好人,是來幫著你們打日本人的,請幫幫我…’”
    BIELING眨巴眨巴還沒完全清醒的眼睛,半晌才明白周至嚴的意思,苦笑,
    “好了,周,你看,我有‘狗牌’,下去給他們看就可以了。你看,上麵還有你們政府的公章呢。”
    國內現在軍閥割據什麼的一時半會兒也給BIELING解釋不清,周至嚴有些焦急的奪過‘狗牌’衝他正色,
    “沒用,什麼章都不管用,你也不能保證當地人都識字。聽我的,跟著我說,來。”
    餘下的時間,BIELING就像鸚鵡一樣跟著周至嚴來來回回的學那幾句話,直到快上飛機了,周至嚴都跟了過去,帶著一臉的關切要求他再複述一遍。
    TOMMY的飛機剛剛降落,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好奇的走過來問,聽明白了之後隨意的笑笑,
    “我現在才知道‘南線’一樣不好飛,連劉都摔了…隻能祈禱摔下去的都是舊飛機,把新飛機給人留下吧。”
    搖搖頭走了,留下心情更沉重的倆人。還是周至嚴先緩過來拍拍BIELING的肩膀,
    “別聽他的,好好飛。剛才我檢查過這飛機了,沒什麼大問題。今天你就一班,到了汀江等著我明天過去。”
    “嗯,我在汀江等著你。”BIELING露出個笑容,轉身登機了。
    周至嚴的飛機起飛得很早,一路還算順利,到了汀江機場的時候遠遠的就看見BIELING站在跑道邊上仰著脖子等著他,心裏一陣幸福感湧上來,恨不得滑行的距離越短越好。從飛機上跳下來,拿著飛行囊過去,還沒來得及說上兩句話,這邊的主任就過來了,
    “緊急任務,你能不能現在就飛回去?”
    周至嚴還沒答話BIELING先急了,
    “他們連午餐還沒吃呢?就不能再等等?”
    主任也很為難,
    “不是‘他們’,就是周先生。那邊拍電報說讓他趕緊回去,副駕駛隨便換一個誰都成。”
    “…那我和周一起回去。”BIELING覺得不對,搶著攔下了這個差事。
    “你不也沒吃午餐呢嗎?我再去找一個人吧。”
    主任急匆匆的走了,周至嚴攔住BIELING,
    “不行,你病才好,這麼飛來回,我不跟著不放心。你先去走手續,我去拿飛行囊,場站見。”
    不由分說的拒絕,扭頭往宿舍跑。
    一切準備完畢,兩人各就各位,駕駛著另一架載滿貨物的飛機徐徐起飛。到了標準高度,BIELING催周至嚴把飛機轉為儀表駕駛,然後從袋子裏拿出幾個麵包,周至嚴大吃一驚,
    “別那麼驚訝,我順路去餐廳拿的。看,還有黃油。啊,忘了拿餐刀。”
    BIELING獻寶似的得意完,又發現了問題。
    “沒關係,這樣就很好了。”周至嚴握握他的手,笑著在那已經有些冷了的麵包上咬了一口,覺得分外香甜。看他這樣,BIELING也開心的在旁邊吃起來,一大口麵包,一小口黃油,外麵是燦爛的陽光和晶瑩的雪山。拍拍手上的麵包渣,BIELING索性站起來從周至嚴座椅後麵擁住他,
    “多美啊,我真希望咱們永遠飛翔在這裏。”
    周至嚴一直觀察著周圍的環境,看看真的不像有什麼危險才稍稍安心,
    “這種天氣哪兒是那麼容易遇見的?永遠飛?你不覺得枯燥嗎?”
    “有你在身邊,到哪裏都不覺得枯燥…啊,我忘了我帶相機上來了,我要把這些雪山拍下來,有機會給LARRY看看——他從來到離開,一直飛得都是夜航。我要讓他看看白天的雪山有多美。”
    說著就去飛行囊裏拿相機,周至嚴笑笑也不攔他,自己悄悄把注意力集中回來,
    “你拍吧,但是別盯著看時間太長,當心雪盲。”
    “我知道啊,我忘過什麼事?!”
    BIELING蹲在舷窗邊上降低重心,興奮的舉起相機對著外麵一座座美麗得讓人眩目的雪山按快門。
    “嗯…讓我想想,你隻記得帶麵包,忘了帶水上來,算不算?”
    “呃?”BIELING的動作頓住了——餐廳的飲料都是現磨的咖啡或者是熱水,的確沒法帶出來,但要是有心也不是沒可能找到容器的,不過他匆匆忙忙怕周至嚴扔下他先飛還真是沒想到。把相機抱在懷裏蹭到機長座位旁邊,
    “對不起我真的忘了,你是不是渴了?”
    “嗯。”周至嚴操縱著飛機微微轉向,飛到了一片比較開闊的區域,突然轉身一把撈住BIELING的脖子深深的吻過去,貪婪汲取,又突然放開,麵無表情的直視前方做全神貫注狀,好像對著窗戶說話一樣,
    “這下不渴了。”
    路上也遇到了氣流,但好歹有驚無險的平穩落地了,看看時間,800多公裏的航程不到3個半小時就飛回來了也算是非常快了。就像在汀江機場一樣,一下機主任就迎了上來,
    “周先生,公司接到新的工作,要派幾個飛行人員去重慶那邊工作一段時間,你的技術在這裏是數一數二的,所以…”
    “什麼工作?去重慶做什麼?”
    BIELING先問了出來。
    主任看看他,解釋得有些隱晦,
    “具體到那邊做什麼我們現在也不知道,隻知道是國民政府要公司抽調幾個技術好的中方飛行人員過去幫忙。”
    聽到主任話裏著重強調的‘國民政府’、‘中方’,周至嚴心裏微微有些明白大概是什麼工作了,叫住還要繼續詢問的BIELING,歎口氣小聲的詢問主任,
    “我能不能不去,繼續在這裏飛?”
    主任也歎口氣,
    “大家都知道你技術好,本來公司也不想讓你去的。但唯獨你是那邊點名要的,實在是沒辦法。”
    周至嚴疑竇叢生,但他素來知道這位主任雖然脾氣不好但也是虔誠的教徒,從來不說謊話的,既然已經這樣了,真是不去也得去了。
    “那什麼時候走?大概去多久?”
    “明天一早這邊派飛機把你們送過去,到那邊飛他們的運輸機,不過改機型你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好吧。”
    周至嚴無奈,隻好答應下來。辦了交接飽飽吃了一頓,倆人搭車回到家,BIELING一進門就開始嘟囔,
    “什麼意思?這邊的人手都不夠為什麼還要你去重慶?要不明天我再和主任說說,咱們一起去?”
    周至嚴心裏很沉,揮揮手打斷他,
    “別找主任了,重慶那邊要的就是中國人。”
    “反正都是飛,誰上去不一樣?”BIELING憤憤不平。
    “在這裏中國人美國人都一樣,可那裏不是‘中航’,那裏,隻能有中國人去工作。”
    BIELING閉上了嘴,瞪了周至嚴一會兒,轉身出去敲王守業家的門,
    “王先生,公司要派幾個技術好的飛行人員去重慶工作,找過你了嗎?”
    “倒是問過我,不過我太太現在這樣…我就拒絕了。”
    一出來就被逼問的王守業看看麵前的BIELING,再看看跟著他後麵的周至嚴,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
    “周兄弟,派你去了?”
    周至嚴點點頭,歉意的笑笑,拽了BIELING回去。
    “為什麼啊?王先生的技術也是很好的,為什麼就非讓你去?!”
    “可是王太太都6、7個月了,他怎麼離得開?應該沒多久就能回來了,你在這邊安心的飛,回來我找你。”
    BIELING終於跨下臉,一把擁住他,頭埋在熟悉的頸邊,
    “可是我不想你走,周,我有預感,你到了那邊會過得不好,你走了,我在這邊也會很想你的…”
    “咳咳…”兩人拉扯著回來門都隻關了一半,安慰了妻子找過來的王守業站在門口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多少有些尷尬的出聲提醒。
    BIELING無所謂,周至嚴迅速推開了他,
    “王兄找我有事請嗎?”
    “是啊,你要去重慶,有幾句話想跟你說說。”
    身後的屋子裏分別住著自己最重要的人,兩人很有默契得走出了一段才各自點起支煙開口,
    “周兄弟,現在外麵什麼情況這邊多少也能聽到一點風聲,此去重慶,要多加小心啊。”
    “王兄的意思是…”
    王守業笑笑,直視著周至嚴,
    “這仗估計打不了多久了,以前咱們運得都是什麼?汽油、子彈、醫療用品;現在咱們運得是什麼?重型武器。”
    周至嚴點點頭——他們都是有心人,自然能分辨出其中的區別。
    “咱們都是大家庭出來的,應該也都看見過。這家裏有大事情,各屋各房的心沒準能往一處使,真要鬧騰,恰恰都是太平無事的時候。重慶現在是陪都,街上掉塊磚頭砸著的都得是帶個‘長’字的大員。周兄弟這次去,千萬記得少說話多做事,不該看的別看,不該想的別想啊。”
    “我知道,多謝王兄提點了…我走了,BIELING這邊也煩請王兄多照顧下。他,還是個孩子呢。”
    “放心吧,BIELING這人我也觀察過,看著嘻嘻哈哈心裏很有主意呢。周兄弟你這是關心則亂,其實他才是大智若愚呢。”
    周至嚴笑笑——最好真是這樣。兩人又說了會兒別的,慢慢往回走,王守業嘴裏念叨著,
    “重慶,唉,重慶。我王家在那邊也有幾個說得上話的故交,用不用我寫個信什麼的給你,萬一真有什麼事情,也多個照應?”
    要是別的時候周至嚴也就答應了,但那次月下談心之後他是清楚的明白王守業躲在這裏的苦處,自己要真拿著他的什麼名帖出去,估計他們也很快就躲不住了,趕緊擺手,
    “王兄好意心領。我會多加小心的,等回來,咱們再一起喝酒。”
    “嗬嗬好,沒準兒等你回來我兒子都抱上了,咱們爺兒仨一起喝,啊,再叫上BIELING。”
    第二天周至嚴醒來的時候發現BIELING竟然悄悄先走了,也沒多想,簡單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就去機場了,直到坐上了飛機才發現通訊員是BIELING。當著那麼多人也不好多說什麼,隻能在心裏祈望他隻是想送自己過去。
    可是到了重慶機場,BIELING就不肯回去了,非要留下不說,還操著半生不熟的中文跟重慶方麵接機的人說自己是中航方麵派來的,要負責工作結束以後把來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帶回去。跟著周至嚴來的全是中方人員,一時間竟也被BIELING唬住了,不知道公司是不是真這麼交代的。接機的人氣的七竅生煙,連核實的電話都顧不上打,直接找來了這邊的駐軍,一個鷹鉤鼻的軍官直接帶著幾個荷槍實彈的士兵上來就要把BIELING架走。畢竟都是同事,其他人趕緊上去攔,正鬧做一團的時候,一個清脆的女聲在眾人耳邊響起,
    “JOHN,是你嗎?”
    BIELING愕然轉頭,然後驚喜,
    “凱特,你怎麼在這兒?”
    提著小箱子風塵仆仆的凱瑟琳笑著過來擁住了BIELING,不過周至嚴的目光卻落在了跟在凱瑟琳旁邊的那個男人身上,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那男人也看見了他,走過來先喝住了要動武的士兵們,然後斯文的伸出一隻帶著雪白手套的手,
    “周先生,我們又見麵了。”
    看著似曾相識的倨傲做派,周至嚴突然想了起來——他就是那次自己和BIELING帶著飛到印度那邊的中美大員之一,還給過BIELING名片的,趕緊伸出手回握,
    “鬆先生是吧,好久不見,風采更勝往昔啊。”
    鬆先生笑笑,轉身衝著鷹鉤鼻,
    “你們都下去吧,這都是熟人。”
    鷹鉤鼻有些不情願的敬了個禮,狠狠的刮了周至嚴一眼帶著自己的人離開了。這邊凱瑟琳帶著BIELING過來介紹,
    “這位是鬆先生,這位是我的表弟,JOHNBIELING。”
    “鬆某之前和這兩位先生都見過,青年才俊啊。卻沒想到竟然是凱瑟琳小姐的親戚,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嗬嗬。既然BIELING先生想留下,那就留下吧。”抬手招來了那個負責接機的人,低聲吩咐了幾句,那人就帶著其他中航過來的人先離開了。
    BIELING見著凱瑟琳開心得要命,倒是真沒想起來這位姓鬆的是誰,隻是抓著凱瑟琳的胳膊不停的問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不去看他之類的。凱瑟琳撫慰性的拍拍他,
    “我剛剛到,很快就要走,還有工作實在不能去看你。”
    BIELING歎口氣表示理解,隨即又高興起來,拿出相機招呼周至嚴過來照相,
    “上次你走得急都沒來得及合影,這次我們三個一起照一張。”
    左右看看周圍沒什麼人了,隻能把相機交給鬆先生,
    “這位先生,麻煩你幫忙按下快門好嗎?”
    周至嚴有些尷尬,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的軍用飛機,不動聲色的往旁邊移了移身子,避開了那些不應該被攝入鏡頭的背景,拿著相機的鬆先生眼睛微微一眯,讚賞式的笑了笑,幫他們照了一張,
    “凱瑟琳小姐,下一班飛機已經準備好起飛了…”
    “哦好的,我很快就過去。”
    看鬆先生先走了,BIELING又非要拉著凱瑟琳和周至嚴合照一張——這讓兩人都有些尷尬:凱瑟琳是著急要走,這次見到兩人還在一起心裏有疑慮也沒什麼再問;而周至嚴,更是不知道要怎樣站在她身邊才好。
    看著鏡頭裏僵硬的二人,BIELING放下相機歎氣,
    “你們就不能開心一點兒站得近一點兒嗎?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的確,無論是凱瑟琳還是周至嚴也都把他當作自己最重要的人,看見他哀求的目光情不自禁的順著他的意思靠近,各自綻放出自己最溫柔的笑容——隻為了讓那個透過取景器注視他們的人開心。
    ‘哢嚓’一聲,英俊的周至嚴和美麗大方的凱瑟琳微笑著出現在了同一張照片裏。
    ——
    我就說自己最近狀態不太好——之前忘了寫BIELING的中文名;寫這章的時候還的記著把凱瑟琳和周至嚴的照片留下——本來之前那次就應該留的,不過放在這裏也好:這次周至嚴該猜出BIELING的家世了。
    現在展開的是另一個地區背景的故事,不會再有地理氣象方麵的危險:須知世界上最險惡的是人心。
    我之前說大概40章左右能完結,按現在的進度自認為很有可能,因為講故事的速度加快了——不是為了偷工減料:驚險場麵其實是最好寫的,所以我一般不看那些所謂大製作災難片,沒深度;心理描述轉折才是最難的,看著可能鬆散,但為了寫出周至嚴兩難中的抉擇過程隻能這樣。
    現在還是44年,不要太著急戰爭結束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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