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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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又能和周至嚴在一起飛行,早上起來的BIELING還是滿懷期待的。
稍微有點兒讓他意外的是周至嚴早上起來之後不知怎麼的總躲著他,他洗漱的東西不在這邊等再回來周已經去餐廳了,等他追到餐廳人家已經快吃完了。
‘再怎麼也要保證吃飽了再上飛機,因為天知道你的下一頓會是在哪裏。’從第一天學習教他的人就這麼叮囑,所以雖然有點兒不太開心,BIELING還是坐下來認認真真的吃飯。
等到了場站,BIELING以為自己眼花了——今天輪到周至嚴在和主管發脾氣,
“這是怎麼回事兒,我們開的是物資運輸機。”
“是,我知道,可這是上麵交代下來的,我也沒辦法。”
“我拒絕,我的飛機上沒有座椅。”
“搬幾個凳子上去就成。”
“沒有安全帶。”
“起降的時候讓他們坐在低矮的地方。”
主管看來早有準備,麵對周至嚴的推脫應付得行雲流水。
“我就不明白,這裏麵還有美國軍方的人,為什麼他們不直接去坐二十航空隊或者印中聯隊都可以,到咱們中航幹嘛來了?”
這也是BIELING聽明白前因後果之後想問的問題,主管歎氣,看看也沒旁人,低聲解釋,
“十大隊前一陣在北麵摔了架飛機,當時機上幾個美國人有死有傷,當地山民沒見過外國人,也聽不懂他們說什麼,生生用石頭把他們砸死了,還把機上的東西哄搶一空。幸好機長臨死前接通了信號通報了方位,等軍隊派人趕過去的時候5、6個荷槍實彈的軍人才逼退了那些山民,好歹把飛機弄回來了,這件事影響很不好,二十航空隊的隊長都在停職等待處分;而印中聯隊,你們也聽說了他們最近墜毀率很高。這次幾個到印度的都是要員,為了安全才選了咱們。”
聽了主管的解釋,周至嚴也說不出什麼來了,深深的歎了口氣,抬手簽了單子。抬頭看見BIELING,勉強笑笑。
BIELING也履行了相應的手續,偷偷問周,
“為什麼你這麼不高興,就當是平時貨運唄。”
“…可飛到駝峰上飛機運行不穩的時候汽油桶們不會尖叫,不會衝過來抓住你肩膀不斷的問你到底發生了什麼…”
周至嚴皺著眉頭解釋,心裏想的是‘要真有什麼極端情況,作為機長為了飛機整體安全我可以下令拋掉貨物,可我不能拋掉人!’——當然這話太血腥他不願意對BIELING講。
BIELING聽了他的解釋恍然大悟,等到了飛機上,一進艙門看到空蕩蕩的後艙整齊的擺放著幾把椅子,上麵坐著的7、8個人時,周至嚴的反應是拉著臉直接坐到自己的座位上,BIELING卻很認真的進來麵對著‘乘客’做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是本次飛行的通訊員,JOHNBIELING,很高興諸位選擇搭乘我們中航的飛機前往達姆達姆。由於我們要飛行的航線眾所周知的危險,所以我僅在這裏代表我們全體飛行人員提醒各位在整個飛行期間保持鎮靜,不要幹擾到我和機長的操作,我們會盡我們最大的努力保證飛機平穩降落在目的地的。下麵介紹一下本次飛行的機長,周至嚴先生。”
即使周至嚴心情再不好,聽了BIELING的講話也禁不住笑了出來——自己的名字在他的嘴裏竟然變成了‘周吃鹽’。
不過已經這樣了,周至嚴也不得不回過神朝大家點頭致意,在被後艙那位美國軍人——隻有這一個白種人穿著筆挺的軍裝——衣服上閃亮的將星晃到的同時,也注意到了同行的那幾位不知來頭的中國人眼睛裏些微的不信任,是啊,他和BIELING兩個人的年齡加起來可能還沒有這裏其中任何一個人大呢。
“我是周至嚴,本機機長。請大家配合我的工作,下麵請各位檢查自己的傘包…”
BIELING在旁邊暗暗撇嘴——誰都知道這條航線上跳傘是沒有可能的,不過還是明智的配合著周至嚴的舉動。
周至嚴轉回身子,檢查駕駛儀表,向BIELING做手勢表示合格,BIELING回以同樣的手勢,然後開動,滑行到起飛線,塔台放行命令傳來,把油門開到最大,待發動機充分運轉,周至嚴鬆開刹杆——起飛。
BIELING明顯感覺到這次的起飛比之前的都平穩,心裏暗笑周至嚴雖然表麵上看著很凶心裏還是很為後麵的人著想的。飛機一離開地麵,周至嚴的神色就放了下來——不是鬆懈,而是遊刃有餘的自信。
感覺到他的認真,BIELING也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就算不為後麵那些人著想,明天周就要和JOHNNY比賽了,JOHNNY的搭檔很有經驗,自己也不能太差了,再說自己頭天晚上還和周說要學飛行呢。
周至嚴也記著這件事呢,小心的操控著飛機躲過了幾股氣流,看看天氣還可以,就把BIELING叫了過來,
“你首先要做的就是認路,現在往右側下方看,這是高黎貢山、怒山、雪貢山、碧羅雪山、福貢山、利沙底、瓦不姆、衰底馬、貢山,前麵是金沙江支流,要對準這個位置調整方向…”
BIELING雙手抓住能固定住身體的東西,一邊忍受著飛機不斷盤繞帶來的眩暈一邊拚命用腦子記周所說的每一個字。不同於JOHNNY自己給雪山起名字,周至嚴是嚴格按照這裏的官方叫法挨個給BIELING介紹。對於中國人來說,這邊的很多雪山名字很拗口,因為那是少數民族起的,但對於BIELING來說,那些再怎麼樣也是中文,他又不能像中國人那樣結合漢字來記憶,再加上太陽不錯,下麵白茫茫一片刺得耀眼,一時間腦子都暈了。
周至嚴自然也注意到了BIELING的狀況,輕聲安慰他,
“你短時間記不住很正常,別太著急。今天天氣不錯你去聽聽有沒有什麼信號能到這裏,熟悉一下以後也用得上。”
開始的時候天氣真的是不錯,可過了橫斷山脈沒多久就遇上了茫茫大霧。現在的BIELING已經有了些經驗,他拿出沾了酒精的抹布不斷的擦拭舷窗——雖然很快就又會形成新的冰霜,但也聊勝於無。周至嚴不愧是在這裏飛過幾百次的王牌,根據飛機的時速幾乎完全靠心算計算大致方位,不斷調整飛行方向,幸好很快就衝出來了,但即使如此,後麵的乘客也都被嚇得夠嗆。
當飛機平穩降落在汀江機場的時候,乘客們大力鼓掌向他們表達敬意,BIELING有點兒興奮,周至嚴倒還是那副淡然的樣子。下飛機的時候中方乘客中有個人走到BIELING麵前,張口是流利的英語,表示很欣賞他的工作。還掏出了張名片表示如果有需要可以找自己幫忙。
BIELING客氣的接過那張名片,謹慎的表示了謙虛。等那人走了翻來覆去看了半天一個字不認識,拿過去給周至嚴看他也很吃驚——照這名片上印的這人來頭很大,一時間也想不明白,隻囑咐BIELING自己收好就是了。
C-47已經飛行了12000公裏繞了地球一圈兒從美國被運到了汀江機場——這裏離達姆達姆很近,但小一些。
即使不是為了比賽,周至嚴也還是做完了交接就先跑到停放C-47的地方去查看,BIELING也跟著去了——不得不說,跟他們之前破舊的DC-3相比簇新的C-47看起來挺像那麼回事兒的。開過來的飛行員去休息室玩兒了,兩人找了半天才把人拖到C-47前麵。
“哈羅,看好了。”那人先帶著他們繞了飛機一圈,看胎壓、油泵、受油口、起落架,然後再帶著他們進駕駛艙,指著儀表盤告訴他們這是高度、這是速度、油壓、混合比、羅盤、襟翼、無線電定位…
“看清楚了?”
周至嚴的目光慢慢在這上麵又掃了一遍,才肯定的點頭,
“看清楚了。”
“好了,我的任務完成了,祝你們好運。”那人拍拍他們的肩膀就走了,BIELING目瞪口呆,
“這就完了?”
“你以為還能怎麼樣?我剛學飛的時候也就是這樣,先是做通訊員飛幾次,要是條件允許就讓我在副駕駛座位上把杆,機長教我怎麼看那些儀表讀數、各個電門開關。各操縱杆的功能和作用、無線電導航怎麼使用。我那時候運氣好,飛了幾次都能趕上有這機會,好多人飛了好多圈天氣都不好沒人理呢。”
畢竟是新飛機,周至嚴的心情也不錯,頭一次和BIELING講起了自己剛來中航時的經曆,
“然後呢?你就學會了?”
“差不多吧,我回去自己畫圖把這些都畫下來,躺在床上不停的背。覺得都背下來了就申請,當時也就是在這裏飛模擬機,練習起飛降落,這兩樣通過了,再得到機長的肯定,機航主任就批準我轉為副駕駛了。”
“啊,才是副駕駛。”
“不然呢?不過這邊的情況你也知道,既然是副駕駛,沒有機長了就會讓你頂上去。那時候中航就十來架飛機,五花八門什麼都有,沒多久我就被自動轉成正駕駛了。你們上次飛那副駕駛還沒我當時的條件呢,不也一樣把杆?”
BIELING歎口氣——他聽明白了周話裏的意思:正駕駛都死光了,隻能讓副駕駛來開了。
“…周我餓了,咱們去吃飯吧,我想吃中餐。”
“嗯,好。”看看時間也都是下午了,幸好這邊是二十四小時都有飯吃。
這邊的天氣炎熱,陽光最強的時候幾乎讓人不敢出門,倆人吃了飯決定先去休息一下再去繼續熟悉飛機。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了,又去吃點兒東西兩人先去看C-47。周至嚴找來了這架飛機降落在這裏之後為其檢修的機修師又詢問了幾個問題,看BIELING在旁邊有些不耐煩周笑著給他解釋,
“在空中飛機就是我們唯一可以依靠的,畢竟是新機型又有條件,能多了解一些都是好的。”
把能想到的都詢問過了之後周至嚴又去了修理部門,BIELING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也跟著去了,然後有生以來頭一次看到了大象——不止一頭大象馴順的站在一架架在修理的飛機旁邊,背上背著架子,架子上站著工人在緊張的檢修飛機。
“這邊天氣熱,大象都受不了,所以平時都是晚上檢修飛機,也免得中暑。”
周至嚴一邊給BIELING解釋一邊揮手跟自己認識的修理人員招手,慢慢的走到了自己飛過來的DC-3前麵,
“周先生是你啊,你不是要飛新飛機了?”架子上一名中國機修師笑著跟他們打招呼,
“是啊,我就是過來看看…這架,還能飛吧。”
“要是你飛就可以,別人不敢保證。上麵說這批能修補得就再修修,不能的就把可用的零件都拆下來,剩下的部件先堆到庫房去。”
周至嚴點點頭,轉開視線竟然看到了JOHNNY,原來他也是過來再最後看看自己的飛機的。
“嗨周,你也過來看你的老夥計?”
JOHNNY也看見了他們,叼著煙從旁邊自己那架舊飛機那邊過來,掏出煙盒BIELING擺手拒絕,然後瞪大眼睛看周至嚴伸手取出了一根借著JOHNNY的打火機點上,
“是啊,畢竟跟著我飛了那麼久。其實DC-3真的挺好的。”
“說的對,我飛過那麼多機型,就數它最禁飛,好修理,可惜造不出來了…”JOHNNY的聲音低了下去,難得的傷感,不過沒持續多會兒就又開始對著BIELING吹牛,
“你知道嗎?有一次機場被日本人轟炸了,有架DC-3沒來得及轉移被炸掉了一個翅膀,那邊又沒有部件,還是老主管想起來庫房還有個什麼飛機的翅膀,找出來一看是DC-2的,大概給綁上了,那時候誰都不敢跟我搭檔,大家看我的眼神都以為我要去見上帝了,是我自己偏著飛飛到這邊修理的。”
BIELING下巴都要掉地上了:DC-2他見過,那機翼的尺寸比DC-3小一大圈,這樣都能飛回來?!
看見他震驚的表情,周至嚴笑著彈彈煙灰,
“是真的,那時候我在汀江,看見飛過來這麼一家夥大夥兒都傻了,哈哈。”
“你也很厲害,JOHN你知道嗎,有次他飛直線,飛機都被日本人打成篩子了,當時的副駕駛小朱利安凍壞了,拿嚼過的口香糖補飛機上的窟窿,飛在半空還好,落地的時候凍成石頭的口香糖全掉了,機修師們都快瘋了。”
開心的說完又收斂了笑容,歎息著,
“小朱利安不知道掉到哪裏去了…”
周至嚴也跟著歎息,看看時間不早了,互道了晚安也就各自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天氣很好,兩架飛機都被工人裝好了藥品推到跑道上,JOHNNY帶上了他全副的裝備——都是從軍方飛行隊那裏搞來的——揮舞著拳頭上了飛機。
飛機轟鳴著起飛,共同飛向昆明。
這天的天氣出奇的好,兩架飛機都是開足馬力在天空中翱翔,印中聯隊今天也有飛機比他們稍早起飛,但很快就被他們超過去了。
BIELING不知道周至嚴是怎麼想的,但按著他自己的想法還是希望自己的飛機能贏——要是真贏了最起碼以後也可以跟別人當時自己也在飛機上。進入了珠峰山脈,鑽進一片稍微平緩的地區的時候他們的飛機領先了,BIELING笑容沒綻開就看JOHNNY的飛機迅速的跟上來了,天氣很好,好到BIELING都能看到那架飛機內的JOHNNY得意的鬼臉,逗得他也笑了,然後這笑容就凝結在了臉上——
突如其來的,耳邊兩架飛機的發動機噪音突然減弱了很多,BIELING不明所以剛轉過頭想問問周至嚴聽到了沒有,就看見周至嚴鐵青著臉迅速把飛機朝遠離JOHNNY那架的方向帶開。BIELING下意識想到了什麼,再轉頭,看到JOHNNY駕駛的那架飛機在以垂直的角度迅速下墜,很快,地麵上騰起一團雪霧,JOHNNY,就這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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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正:被稱作空中棺材的是C-46,但這公司後期飛的主要是性~能接近(也就是都不怎麼地的C-47),所以就直接這麼寫了。其實作為民營公司這裏飛過的機型特別多,我就隻挑代表性的。
另:文中說到的不對稱機翼飛行和口香糖事件都是當時確實發生過的,隻是為了文章換個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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