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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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IELING興奮歸興奮,但是既然飛起來了,還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檢查了各項設備儀表,確認都正常之後,就安安穩穩的係好安全帶跟地麵確認了下一切正常。
    周至嚴握著操縱杆,眼睛盯著前麵的雲層,判斷今天的天氣,耳邊聽著BIELING嚴肅中帶著一絲興奮的聲音,自己也覺得有點兒飄。
    ‘現在是在飛機上!’他在心裏一遍一遍的提醒著自己,警告司機不要胡思亂想。可BIELING忙活完了起飛之初該做的一切工作之後戴上耳機綁好安全帶熱辣辣瞪向自己的目光讓他有些無法集中注意力。
    中聯公司裏除了地麵人員大部分的美國人都是駕駛員,但也不是沒有做副駕駛或是通訊員的,之前偶爾也和美國副駕駛飛過,雖然兩邊基地別的不說,洗浴設施都很完善,但這麼小一個機艙還是能聞到一些味道。每到那時候,周至嚴就無比渴望早點兒進入雪山區——凜冽的風順著機艙的縫隙吹進來,什麼味道都吹跑了。可今天…周至嚴不動聲色的輕輕吸了口氣,清新的肥皂香味絲絲縷縷的鑽進鼻子,中間還夾雜著別的香氣。飛機上方還是炙熱的大太陽,烘得機艙裏也暖洋洋的,那好聞的香味也隨之蒸騰。
    BIELING倒是沒覺得什麼,在這條航線上,通訊員的工作並不像駕駛員那麼緊張,也就是起飛和降落的時候忙一點兒——中間的區域也幾乎收不到什麼信號。更多的時候,做的甚至是裝卸工的活兒——在飛機遇到極端惡劣的情況時聽從駕駛員指揮隨時準備往下拋貨。
    當然,BIELING在這條航線上還是新手,還不知道通訊員還有更重要的工作就是隨時檢查飛機各零部件的正常——沒辦法,飛機太破了——不過即使他知道也不會覺得怎麼樣,因為現在坐在他眼前,坐在駕駛座上的是周至嚴。
    BIELING聽過公司有人評價ZHOU,說他‘天生就是飛行員,一上去冷靜得像魔鬼!’此時此刻,在他眼裏,鎮定自若的擺弄著操縱杆的ZHOU與其說像魔鬼,倒不如說像藝術家——他記得小時候父親帶著自己兄弟去很遠的地方欣賞交響樂,那個穿著燕尾服的指揮就是這樣的。
    周至嚴在這條航線上飛了幾百次,對這裏的氣候熟悉無比。看著儀表盤上代表自己的小亮點逐漸向東移動,慢慢深呼吸讓自己擯除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剛想擺出機長的威嚴提醒一下身邊的小子,BIELING倒先開口了,
    “ZHOU,你的發燒好些了嗎?”
    “…”周至嚴剛要豎起的壁壘功虧一簣——想起發燒,就想起自己是被這個人從浴室發現的,雖然那時候自己意識模糊,可仍能記得抱起自己那人身上淡淡的肥皂味道,輕輕咳了一下,
    “我都好了,謝謝你。”
    “是嗎?”BIELING懷疑的看著他,要不是安全帶綁著,腦袋都要伸到周至嚴前麵去了,
    “那你為什麼臉還這麼紅?”
    這個問題讓周至嚴無法回答,遲疑了一下隻能說一聲,
    “沒什麼,就是天氣太熱了。”
    “哦…”BIELING不疑有他,跟著點點頭,
    “聽別人說現在是冬季,要是雨季就沒那麼熱了。”
    …‘要是雨季你現在該做的就是爬到後艙檢查棉花的防雨布去了!’周至嚴在心裏這麼說,不過好歹話題不再繞著自己轉了,
    “對,這條線上隻分兩個天氣,冬季和雨季。雨季總下雨,冬季總刮風。”
    “別人也是這麼告訴我的,但感謝上帝,我上次飛的時候沒遇上什麼風。”
    周至嚴有點兒想苦笑——作為中聯的老人兒,他也的確見過不少國際紅十字組織派過來的醫護人員,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教徒。他承認他們醫德的同時心裏卻對這些信仰不以為然——飛駝峰掉下來的信徒也不少,也沒見什麼神保佑過他們啊。不過這些話他不會對BIELING說:無論如何,當作是一種心理安慰吧。
    倒是BIELING見他半天不回話好像也明白了什麼,訥訥的轉移了話題,
    “ZHOU,今天的天氣算是比較好的嗎?”
    “呃…算是吧。不過這條線上的氣候變化無常,可能前一分鍾還是好好的,後一分鍾就變得惡劣無比。”
    “是啊,我上次飛過來的時候遇上了暴風雪,太可怕了,這裏真是被魔鬼詛咒的地方。”
    周至嚴的頭有點兒疼——這人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
    “這裏一直都是這樣,你為什麼還要上來,做地勤不好嗎?”
    “…”這個問題說實話BIELING也回答不上來,想了一下,
    “那你為什麼要做飛行員呢?他們說你是很好的大學的學生,雖然我對中國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這邊大學生是很少的。”
    周至嚴沉默了一下:“是啊,我的大學很好,非常好。但是日本人占領了滇緬公路,切斷了我們的補給線。我不來飛,總不能讓那些沒受過教育,學不會操縱飛機的難民來飛吧?!”
    話說得很輕鬆,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但BIELING心裏還是沒來由的覺得有些沉重,也沉默了下,然後深呼吸擠出個笑容,也不管身邊那人看不看得見,
    “ZHOU,開飛機難嗎?不如你教我吧。”
    周至嚴這下終於笑出來了,“我教你?你知不知道隻要是念過書懂英文的說一聲想當駕駛員,經理馬上會安排人來教,最多5天就會讓你上來。”
    “可是,大家都說你是王牌…”
    “…沒有什麼王牌不王牌,我最多是運氣比別人好而已。”聽到這些,周至嚴的表情又嚴肅了下來,不過BIELING倒是沒看見,他一手緊緊自己的氧氣管,一手伸進領子握住胸前的十字架,
    “我的運氣也一直不錯,我主保佑。”
    周至嚴苦笑,不過這笑容還沒收起來,最怕遇到的暴風就來了。
    兩人隻覺得飛機忽然一震,儀表盤上幾個顯示燈瞬間就熄滅了。BIELING手忙腳亂的去摸索掉下去的氧氣管,那邊周至嚴一邊雙手齊上穩定飛機一邊大喊,
    “別管氧氣管了,趕緊係好安全帶帶上耳機。”
    飛機不密封,艙外的狂風霎時間吹透這個小小的機艙,震動讓BIELING從座位上摔了下去,聽了周至嚴的話趕緊抓住什麼穩定住身體,慢慢坐回座位綁好,摘下一旁的通訊器帶上。
    周至嚴緊張的控製著飛機調整各項數據,餘光看見BIELING正嚐試著把耳機塞進飛行帽裏,大怒,
    “別管那帽子了,我們偏離了航線,趕緊聽聽還有沒信號,什麼都成。”
    聽了他的話BIELING才把帽子摘下來——霎時間就被風吹到後艙去了,哆哆嗦嗦的戴好耳機,一點點的旋轉按鈕,可裏麵傳來的都是雜亂的噪音,
    “我什麼都聽不見!”
    周至嚴在心裏歎了口氣——根據經驗這邊已經離起飛的機場很遠了,本來信號就弱,狂風一來…
    深呼吸,眯起眼睛,把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手臂上,迎著風根據剛才的印象掉轉風向,期望回到之前的航線。
    在自然麵前,這架飛機就像城市中的一隻飛蟲,兩人隻感覺自己忽高忽地的被風吹著亂跑,就連平時震耳欲聾的發動機聲在狂風的呼嘯下都變得微乎其微。
    BIELING看到周至嚴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汗珠——這麼冷的機艙,他能想象到周的辛苦,可他什麼都不能做,隻能讓自己盡量的呼吸平穩,不放過耳機裏一點微小的聲音。
    狂風吹來了厚厚的雲層,很快,他們連太陽的位置都不能確定了,透過舷窗,外麵灰蒙蒙的一片,BIELING有生以來頭一次感覺到恐懼,下意識的騰出一隻手伸進衣服卻被周至嚴的聲音打斷,
    “別去祈禱什麼好運氣了,你過來幫我拉住這個,我們試著衝上去。”
    飛機上機長最大,更何況這機長是周至嚴。BIELING活動一下已經有些僵硬的手指收好通訊器解下安全帶,扶著自己的座椅蹲行到周至嚴旁邊,剛伸出一隻手就被周至嚴牢牢的抓住,放到操縱杆上
    “就這個力量,不管怎麼抖也別鬆勁。”
    然後自己解開安全帶,扶著操作台站起來拽下帽子去擦舷窗上的霧氣。又是一陣狂風,飛機劇烈擺動,周至嚴的身體陡然一晃倒在那裏,BIELING‘啊’的叫了一聲可腦子裏還記著周至嚴剛剛的話,腳往回拐勾住座椅下麵兩隻手牢牢的扳住操縱杆。
    他不知道飛機現在是在朝哪裏飛,幸好周至嚴慢慢的又搖晃著站起來了,BIELING半蹲在那裏,眼前伸過來周至嚴的一隻手摸索著抓住了座椅,那手上有血。
    “ZHOU你受傷了?”
    “…還好,就是磕了一下。”
    周至嚴的聲音有點兒虛弱,但語氣一如平常,帶著血的手在衣服上胡亂擦擦,然後握在了BIELING的手上,
    “現在你回去,係好安全帶,我們要轉向了。”
    根據周至嚴的說法,按經驗他們現在應該已經進入了狂風的中心位置,那隻要能確定一個方向不變就一定能飛出去,關鍵是不能再偏向——當然這個方向也不能是向東,所有儀表都已經失去作用,天知道他們現在的海拔是多少,要是向東飛出去最大的可能就是直接撞到山上粉身碎骨。周至嚴根據之前碰到狂風的位置大概確認了下方向就開始拉高機頭右轉一點拚命拉操縱杆,風還在往機艙裏灌,很快舷窗又看不見什麼東西了,BIELING基本已經放棄了自己作為通訊員能做的事情,小心的解開安全帶拿袖子去擦舷窗,
    “你趕緊坐好別亂動。”
    周至嚴看到了他的行動剛說完,飛機一陣飄忽BIELING沒拉穩一下子就滑到了後艙,周至嚴頭都不敢回咬著牙聽到後麵傳來‘膨’的一聲,不過BIELING剛才經曆了周至嚴被撞的心驚肉跳第一時間傳來了自己的聲音——哪怕隻是呻吟,最起碼表明了自己還清醒。周至嚴的手微抖,這才想起來後麵裝的都是棉花。
    很快,BIELING手腳並用的爬了回來,也不是沒有收獲——撿回了剛才被吹跑的帽子,不管周至嚴的命令扶著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到處擦——擦到前麵的時候周至嚴也沒轍了,甚至騰出了一隻手攬住他的腰——反正儀表全失靈了,隻要有一隻胳膊架住操縱杆就好。
    BIELING把能擦的地方都擦過才又慢慢的蹲行回到自己座位,再綁好的時候才回想起剛才ZHOU攬住自己腰的情景:機艙寒風刺骨,被攬住的霎那,真是暖和啊。
    這種情形又交替進行了幾次,隻要覺得透明度不夠了,也顧不上是舷窗外還是舷窗內的原因,BIELING都會去拿帽子擦一遍,順便各處觀察有沒有什麼能確認位置的參照物,隨時向周至嚴彙報,除了這些,兩人都是一個字都不說,默契的盡量節省體力和注意力。等終於能再次看到太陽,飛機也不那麼飄了之後,BIELING才默默的在心裏測算了一下,他們至少跟狂風搏鬥了兩小時。
    出了風暴區,儀表也開始一個個的恢複運作,周至嚴又緊張的擺弄了一會兒,這才騰出手擦擦自己額上的汗水——血水被帶進了眼睛——剛才太冷血流得慢,現在溫度升高了可傷口並沒有愈合,正想揉眼睛的時候旁邊遞過來了一塊手帕,
    “擦擦吧,幹淨的,昨天買的。”
    即使他不說,周至嚴也能猜到這是BIELING昨天買的無數東西之一——上麵還有印度熏香的味道呢,遲疑了一下,想到現在的情況,還是默默的接了過來擦了擦。可能不擦還好,這一擦扯動了傷口,周至嚴‘嘶’了一聲,覺得血流的更多了。笨拙的想用一隻手把手帕疊疊再捂上去,旁邊看到的BIELING已經解開安全帶過來了,雙手固定住周至嚴的頭,
    “別動。”
    不等周至嚴反應過來,已經覺得一個濕熱的東西掃上了自己的額頭,這下是真不敢動了。
    為了不影響周至嚴的視線,BIELING扳著他的頭向前自己盡可能的站在側麵伸長脖子;為了固定自己的身體,他盡量貼在周至嚴身邊一邊肘部用力別住周至嚴身後的座椅靠背,直到覺得血不怎麼流了,才繼續用舌頭小心的把豁開的皮肉舔回去,然後拿過那手絹圍住受傷的額頭在後麵打個結,做完這些再探頭看看前麵是否蓋住了的時候對上了周至嚴的眼睛,BIELING有些發愣——周至嚴黝黑的瞳孔裏無波無瀾,就那麼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看著自己,可卻偏偏讓人移不開視線。周至嚴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他本來下意識的是想從BIELING的反應中決定自己要說什麼的,可看著BIELING一片毫無作偽的關切目光,簡單的‘謝謝你’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
    ‘砰’!飛機又是一震,離得太近的倆個額頭狠狠的撞到了一起,BIELING捂住腦袋剛要蹲下去突然想到周至嚴還有傷,半蹲的膝蓋迅速的又直了起來,‘砰’!這下撞到了周至嚴的下巴。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BIELING手忙腳亂想伸手去摸摸周至嚴的下巴看對方已經把頭轉向前麵了又訥訥的收了回去。他不知道周至嚴心裏比他糟糕一百倍——自己怎麼會對著他發呆看他撞到了還低頭去看?!調整下呼吸用平時的語調,
    “我沒事了,你趕緊回去做好聽聽有沒有什麼信號…我們要向南飛走‘直線’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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