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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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爾各答的街上擁擠不堪,車夫也是拉拉停停。周至嚴沒有再說什麼,一直側著頭觀賞街景——要不是他隻看他那一邊的,BIELING幾乎真的以為他對這混亂的地方感興趣。
香水、香料、各種食品的味道交雜在一起彌漫在街道上幾乎有些嗆人,而在BIELING鼻端,傳來的卻是陣陣清新的肥皂香氣——盯著近在咫尺,包裹在潔白襯衫下的寬闊肩膀,BIELING有種想靠上去的衝動…
冷不防車子一震,BIELING猝不及防一下子撞了上去,高挺的鼻梁處傳來一陣酸麻的感覺,於是周至嚴回頭就看到了鼻血長流的BIELING——他知道剛剛身後BIELING的慢慢接近,甚至能感覺到能感覺到那溫熱的氣息噴在敏感的背部。這種感觸鬧得他什麼街景也沒看進去,一回頭看到這樣的情景,剛剛定下來的心神又亂了起來,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愣愣的看著對方,臉也慢慢紅了起來。
‘又看到了!又看到了!’BIELING心裏狂叫,連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生怕錯過。
“客人,到了。”還是車夫的話‘驚醒’了正在大眼瞪小眼的倆人,BIELING也這才注意到自己好像有什麼留下來了,拿手背蹭蹭,
“啊,血!上帝啊。”
周至嚴覺得自己的臉一定燒得可以煎蛋了,趕緊掏兜給錢,然後一把抓住還在大呼小叫的BIELING下車。站到角落裏,掏出手帕捏住BIELING的鼻子,
“把頭抬起來,用嘴呼吸…”
BIELING兩手提著東西傻乎乎的站在那裏望天兒,周至嚴就站在他身邊,仿佛低下頭就能碰到…
“不是讓你用嘴呼吸嗎?”看BIELING的臉漲得通紅周至嚴不解的話語在耳邊響起,BIELING趕緊打消心裏亂七八糟的想法,手忙腳亂的接過手帕自己胡亂擦擦,
“好了,我沒事兒了…那個你到這裏來做什麼啊?”
看看周圍人流稀少的小巷,轉移話題。
“…這裏是書店街,我過來看看有沒有航空機械方麵的書。”仿佛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周至嚴沉默了一下才生硬回答。
“可是,大家都說你對飛機機械很了解啊。”
“機械架構知道一些,但是航空儀表和無線電方麵…”
周至嚴的聲音低了下去,BIELING也知道他一定是想起前一陣死的那個通訊員了,心裏也覺得不太好受,騰出一隻手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想了,活著最重要。嗯…咱們一塊兒看看,也許在這兒真的能找到什麼用得上的書呢。”
戰亂年代,書店的生意自然不會很好。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新書、舊書都堆在一起,發出陣陣破朽的味道。周至嚴倒是不以為意,挽起袖子一頭就鑽了進去。
BIELING這次倒沒跟過去——反正周要找的是儀表、無線電方麵的書,買下了他借來看就好。很多書店都會在書籍之外擺點兒古董什麼的一是做擺設,二是要能賣出去也是收入。這裏也不例外——櫃台後麵的架子上擺滿了各種做工精美的佛像、鼻煙壺、寶石擺件什麼的。濃鬱的東方風情讓BIELING大開眼界。店主一眼看出他是美國人——二戰時間世界上最堅挺的貨幣就是美元了,自然樂得他多挑挑。
周至嚴以前在家的時候也常去一些舊書店搜尋古籍善本,對這種地方的環境當然不以為意,仔細地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一本,可隻認識上麵的數字和插圖,懷疑是法語的,就拿著出來想問問BIELING,正看到他正拿著一尊歡喜佛的銅雕在發呆。
周至嚴腳步一滯,剛想轉身再回去,BIELING已經看見了他,
“周,正好你來了。這是什麼,店主說是東方的神靈,東方的神父修女不都是不能結婚的嘛?可是他們怎麼…”
“嗯…”周至嚴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佛教也有很多分支的,就像天主教和基督教一樣,那個…有些神明…”自己也覺得說不下去了,趕緊把書舉起來,
“我找到了一本,不過好像是法文的,你能不能看懂?”
BIELING‘戀戀不舍’的放下手裏的歡喜佛,拿過來看看,
“不,這是德文的。我認識,可以翻譯給你。”
“啊?你懂德文?”周至嚴一直覺得這就是一個標準的美國傻小子,這下不禁對他高看一眼,
“是啊。無論如何,戰爭打響之前德國是發展最快的國家,所以我上學的時候選修了德語。”
“太好了。”周至嚴轉身付了錢,拉著BIELING就往外走。
“等一下周,我想買剛才那個佛像。”
店主眼見上門的生意也趕緊過來,
“是啊,這位先生真是好眼光,這是從遙遠的西藏運來的,是那邊的活佛——就像你們的教皇一樣——祝福過的,買回去一定會有好運氣。”
“周你聽見了,會有好運氣的。”
“我每天在高原上飛,難道買了它就再也遇不到氣流嗎?再說班CHAN活佛自己還被關著呢。”周至嚴不為所動。
“這位先生不能這麼說啊,會冒犯神明的。”店主看是個硬骨頭,改用其他策略,“不管怎樣,這個佛像是純金的,是一位西藏貴族賣給我的。現在這麼亂,我便宜點兒賣給你,不然哪天日本人打過來…”
“純金?”這下周至嚴倒來了興致,一把抓過雕像,
“你知不知道你在騙誰?我四歲就會分辨這些了。你這個是銅的,甚至不是純黃銅。再說是金的我就讓你自己咬咬。”
店主看騙局被戳穿也不好再說什麼,呐呐的回去了。
“周,你懂得真多。”BIELING跟在後麵崇拜的看著他。
周至嚴慢頭黑線,有種帶親戚家的小孩兒出來玩兒的感覺。想到親戚家的小孩兒,又想起了自己遠在萬裏之遙的家——自己偷偷的跑出來,不知道家裏的人都怎麼樣了,爸爸是不是還在生氣?媽媽是不是天天在哭?兩個姨娘看自己走了是不是很高興?家裏是不是還有那麼多人在抽鴉片?四叔是不是還跟那個小武生攪在一起?還有凝表妹,是不是已經找別人嫁了?
BIELING看周在出神,也不知道該不該問,沉默的跟著他。“看,周,那邊,中國字。”倆人胡亂走到了一條小街上,誤打誤撞的找到了一家中國客棧,
周至嚴一下回了神,看看招牌上鬥大的‘北平客棧’幾個字,心裏一陣激動,
“走,帶你嚐嚐北京的ZHAJIANGMIAN去。”
進了樓下的餐廳,果然出出進進的都是中國人,金發的BIELING有些局促的找了張空桌子坐下,看著周跑到櫃台那邊和裏麵的店主說話。
店裏隻有他一個外國人,也沒人過來招呼他,幸好周很快就回來了,喊了聲
“夥計,上茶。”就開始翻旁邊兒的菜譜,
“周,這裏是北平人開的嗎?”
“我也以為是呢,還挺高興碰到老鄉了,沒想到是天津人冒充的——連前門樓子朝哪邊兒開都不知道,嗬嗬。”
“那…”BIELING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有種感覺,一到了這裏,周好像全身放鬆了一樣,不再那麼硬梆梆的了,無論如何,他覺得自己喜歡看這樣的周。
以為他是擔心吃的,周至嚴揮揮手,
“別擔心,這裏賣的大都是北京菜。太好了,終於有麵條饅頭吃了,天天吃那些南方菜真受不了了。”
點了菜,周至嚴突然想起來,
“對了,一直想問你呢。那個…你怎麼知道那天我想吃麻醬麵了?”
“哦,我聽你在夢裏說的。”BIELING實話實說,
周至嚴一下噎住了,自己什麼時候多了這個毛病了,再想想,不對啊,
“你懂中國話?”
“也不是,”BIELING連連擺手,“我不會講,也不認識中國字,就是能聽懂一些,主要是廣東話。”
“噢?”周至嚴挑高眉頭。
BIELING隻好斷斷續續的解釋,
1941年,19歲的BIELING滿腔熱血的辦理了休學手續,整整坐了半個月的輪船來到了還是英租界的香港,想在這裏先休整一下再想辦法去英國。結果還沒等到他度過在異國他鄉的第一個聖誕節,日本人轟炸了珍珠港,太平洋戰爭全麵爆發了。香港大亂,Bieling別無所長,最後憑借神學院休學生的身份在紅十字會找到了份工作。之後就是跟著紅十字會到處顛簸,直到到了昆明的機場。
“那你不在紅十字工作了?那裏可是救死扶傷啊。”周至嚴才知道他竟然是未來的神父,不禁打趣。
“嗬嗬。”BIELING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腦袋一熱就放棄了司機的工作上了天,看著眼前難得表情生動的人,自然更說不出什麼來。
周至嚴沒有再追問什麼——因為點的東西端上來了。所謂食不言寢不語,默默地吃完了飯——BIELING對炸醬麵大加讚賞,周至嚴開心的答應他有機會一定帶他去吃正宗的麻醬麵——有花椒油的。
連通市區的班車已經沒有了——倆人都吃得太飽,從客棧慢慢走回班車停靠點的。
沒辦法,隻好出高價到處找車把他們拉回去。到了營地已經過了熄燈時間,倆人站在以英文字母標序排區的營地前傻了眼,誰都不記得自己應該住在哪個字母區了——達姆達姆機場營區是多家航空公司和多國航空機構所在地或重要中轉站,營區非常的大。
“算了。”看看實在沒有什麼人可問——過時未歸找到自家公司的人也是處分,周至嚴幹脆決定就在營地邊上睡了——反正這裏常年酷熱,即使現在是冬天,也得有30來度。
把路上BIELING拉著周至嚴買的衣服都包好做枕頭,倆人並排躺在路麵上看著天上的星空——那麼安靜寧謐,如果航線上也一直這樣就好了,如果天空中沒有日本人的‘零式’就更棒了——此時此刻,倆人心中共同騰起一樣的想法。
“周,你說,這場戰爭中國人能贏嗎?”BIELING轉過身子,看著周至嚴問。
“能!”周至嚴回答的斬釘截鐵,也轉過頭來看著BIELING,目光灼灼,
“法國人號稱不可戰勝,結果他們六周就戰敗投降了。中國沒馬其頓防線,可是也已經堅持了六年。所以,這場戰爭,中國人一定能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