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進入銘宮 3.29 孤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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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櫻走到室內花園門外的時候,外麵正在下雨,雨點敲打樹葉的聲音,在她聽來,格外悲哀。
門前的男子看到蘭櫻,默默遞了條毛巾過來,鞠躬離開。蘭櫻驚詫此人的辦事之細,眼力之活。她常見他陪在寒霄左右,端茶遞水之類,或許是介於守衛之類的職位。
推開透明的轉門,原本想好的再怎樣堅強的表情,都很快消失在這令人失落的空氣中。
花園上方的玻璃天花敞開著,雨水直接落在花園裏,也落在寒霄臉上。他一個人側身靜坐在草地上,身邊依偎著他心愛的白虎。
蘭櫻拿著毛巾走近寒霄,才發現他臉上透明的液體,有雨,不知是否還有淚。
寒霄微微低著頭,雨水砸在他頭發上,接著順著頭發滑到發梢,聚攏成一大滴水珠,抖兩下,就消失在視線裏。
“去躲躲雨吧。”蘭櫻將毛巾蓋在寒霄頭上。大哥的死對於二哥來說,是最致命的打擊。
寒霄低低地應了一聲,一臉平靜地看著充滿水汽的花園,這時蘭櫻才發覺,他手裏攥著的,是寒澈的項鏈。
白虎嗚咽了一聲,用頭蹭了蹭寒霄的手臂。寒霄沉默地揉了揉白虎毛茸茸的頭,默默站起身。他安靜極了,沒有往日的張揚與吵雜,隻是機械地邁著步子。
蘭櫻沒有說什麼勸慰的話。她知道,此時說什麼都是徒勞。說出來安慰的話,有時到了別人耳中,會變了意味,令人更加心碎。
所以她寧可沉默。
“老妹。。。。。。”寒霄走了兩步,忽然停頓,蘭櫻也停下腳步,抬頭。
寒霄下顎到鎖骨的那一片皮膚,呈現出一層淡淡的陰影,不知是現實還是錯覺,這陰影顯得出奇的透徹,透徹到一瞬間讓蘭櫻想起大哥的名字。
寒霄的背脊微微顫抖著,吐出的氣息都帶了遲疑:“以後,搬到我這裏住吧。”
蘭櫻點點頭。“在畫室旁邊,隻會徒增傷悲。”她知道這句話,寒霄沒有忍心說出口。
而寒霄聽到她得到她的回答,氣色仿佛緩解了些,拉過身邊衣架上的紅色披風,示意蘭櫻跟上他的腳步。
他要帶蘭櫻去的地方,讓她怎麼也想不到。
還未跳下寒霄的摩托,蘭櫻就聽到了海浪的聲音。這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讓蘭櫻心裏一緊,她如何也想象不到,身為銘宮人質的自己,竟然有機會再次看到外麵的世界。盡管隻是被偷偷帶出來的。
雨已經停了,海邊的寒氣更重,透得寂寞也更濃。寒霄悶悶地坐在沙灘的椅子上,看著遠方波濤洶湧的海麵。
每當心情不好的時候,他都會來這裏看海,大海淒厲的嗚咽聲仿佛在為他唱著一首生命的挽歌。唱著他在戰場上殺敵的激情,唱著他獨坐沙灘的平靜,唱著他親情裏的驚惶,唱著他別離的不舍。唱著他這一生,直到最後一刻都無法割舍掉的那種情懷。
“你有割舍不掉的人麼?”寒霄忽然開口,帶了掩飾不住的躊躇。他的麵色映著夕陽,相似的五官,熟悉的表情,就像他已經永遠失去的另一半生命。
“有啊。”蘭櫻直視寒霄的眼睛,坦言道。
“他如果背叛了你,不論以哪種形式。。。。。。你還是在乎他?”
“是。”蘭櫻沒有絲毫猶豫。
“你愛他?”
心底流過水的聲音,是雨聲,還是心聲?雨後的落日周圍沒有紅雲,紅雲都飄落在他的眼睛裏。寒霄看著蘭櫻。
“是。”蘭櫻直視寒霄的雙眼。她終於肯簡單而又堅定的回答這個問題,而非自欺欺人。看著那些飄動的紅雲,她反問:“二哥有愛的女孩嗎?”
寒霄收回了視線,愣愣地看著麵前的海浪,許久低低回了一句:“沒有。”
“從小到大,我眼睛裏隻有寒澈一個人。”
一陣風吹來,吹起寒霄黑色的長發,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誰又知道在他心底激蕩起多少漣漪。寒霄抬頭看著即將落下的夕陽,被霧氣包裹著的夕陽,露出微微暗紅色的光芒。
那年他才幾歲,也是一個雨後,街旁那些晶瑩的大紅色被串在一起,如寶石一般,在陽光下映出晶亮色澤。他邊走邊回頭,那紅色酸甜的感覺,看得他如癡如醉。哥哥卻不耐煩,一心惦念著未完成的圖畫,扯著衣服將他拽走。他掙脫了幾下,還是依依不舍的追上哥哥的腳步。
第二天他醒來,家裏唯一的餐盤上,一串糖葫蘆靜靜的躺著。
原來他所有的小動作,哥哥都看在眼裏。
但當他看到從不說謊的寒澈,因騙他而顫抖的手指的時候,當他得知寒澈加入殺手組織的時候,那種強烈的背叛和惡心的感覺,直衝上他的心頭。
那些髒錢,你怎麼能要?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恨著他的。
但是……
是自己害了他,如果不是自己生病,他為什麼要加入殺手組織,如果不是自己。。。。。。他又怎麼會死?
恨寒澈……更恨自己……
都怪我……都是我害了他……
埋頭在臂間。那些幸福自由,怎能還未到手就涔涔流走?明明可以自由的。
寒澈,如果你不閉關畫畫,如果蘭殤真的死了,如果小姐沒有逼你吃那些藥……我們本來,可以退出組織回到原來的生活的。我本來以為那時,就可以對你說對不起了。
小姐讓寒霄拍的三人照片,一直隨身攜帶著。
眼淚模糊了視線,隻看到照片裏的他,微笑著,本是深藍色的襯衣,卻映出了白色的亮光,清俊麵容,嘴角的微笑若隱若現。
而旁邊的自己,一席朝氣,有些別扭的表情。那手,還搭在他肩膀上。
那是他。
自己一生中隻能看到的人。
“我隻是……隻是希望他能和我說話……隻是……希望能和他擁有一樣的東西……”
加入同一個組織也好,認同一個妹妹也好。
也許隻有這樣,才能感覺自己還和他一樣,才能感覺到,自己沒有被拋棄吧……
“我隻是……不想被他拋下罷了……”寒霄從臂彎裏抬起頭,渾厚的嗓音才明顯起來。
緊握著的項鏈的手因激動而顫抖著。
什麼傳家項鏈……我隻是想要你理我隻是想要回到過去……
我一點也不恨你……一點也不……
“可是為什麼……我最終還是被他拋下了……”
蘭櫻伸出手去撫摸寒霄的長發。他用斷斷續續的感歎,訴說了一段冗長的故事。說是恨,其實不然,那種表麵上強烈的恨意下麵,暗藏著多少對寒澈強烈的愛與珍惜。
原本以為,寒霄這種雙手沾滿鮮血的人,心也應如血般混濁黑暗,卻未曾想過,其實他心中有一泓清泉,清澈甘洌,那種純潔與執著,自動將外來的汙濁屏擋在外麵,隻得允許人用一種滿懷憐惜的眼光膜拜。
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寒霄身上忽然帶出的一種淡淡的清新味道,一下將他原本身上的血漬和汙濁全部驅散。雖然那隻是短暫的一刻,但是她仍然被他深深打動,也許,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
最純淨的……銘宮寒派頭號殺手。
回到銘宮後,之前那位給蘭櫻遞毛巾的男子匆匆趕來,說小姐要召見。
寒霄應聲,他已習慣這種生活,解下披風剛邁步要走,卻被男子攔下。
“小姐要召見的……是您的妹妹。”
寒霄被這話震了一下,望向身邊的蘭櫻。
失去,他的臉上,隻有“失去”二字。
他已經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哥哥,接下來失去的,是他僅有的妹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