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來的時候，潔欣已經幫小悠換上了幹淨的衣衫，那套又是水又是血的宮女裝被梁曉拿去灶膛裏冒煙去了，梁曉也被潔欣催著泡了個熱水澡，換了幹衣服。
    幫小悠換衣服的時候潔欣才發現小悠身上還有好多擦傷，背後一個血洞，觸目驚心。她已經沒有力氣問梁曉為什麼小悠會穿著宮女的衣服，為什麼會中禁軍的箭，為什麼梁曉能找到她了。
    因為潔欣把傷口處理得很幹淨，大夫隻開了些外敷內服的藥，再囑咐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項就回去了，這大冷的天，要不是人家銀子給得多，他才不樂意出來呢。不過，這戶人家看上去也不是很有錢，怎麼出手這麼大方？
    幫小悠重新上過大夫開的藥，潔欣有用熱毛巾不停的幫小悠擦拭身體，不能下水泡澡也總要去去寒氣的，那一身濕答答的回來，不受凍才怪呢，這種時候千萬不要傷上加病。
    滿滿的一盆水都快涼了，潔欣這才丟下毛巾幫小悠穿好衣服蓋上被子，走到桌前拿起幫小悠換衣服時掉出的小包，裏麵有幾塊大小不一形狀各異色澤也不太一樣的紅色玉佩，翻了翻，沒發現什麼特別的，重新放回小包裝好。
    這丫頭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收集紅色的玉佩了？
    晚上，潔欣不敢睡覺，一怕自己睡著了壓到碰到小悠的傷口，二怕小悠自己亂翻身，傷口再裂開就不好了。
    隔壁也亮著燈，梁曉看著桌上的那兩截斷箭，心裏頭還一抽一抽的。
    忽然，梁曉站起身，拿起那兩截箭就要出門，梁右問：“去哪兒？”
    “武英侯府。”
    “哦，您小心點兒，我留在這看著她們兩個。”梁右明白，小悠是因為有蘇家在上官府搭線才進宮的，現在受了傷，老大肯定要去問個明白。
    哪怕是元宵節，武英侯府也隻亮著聊聊幾盞燈籠。
    梁曉不客氣的把門敲得震天響，門很快就被打開。
    “我要見你們小侯爺，告訴他，我姓梁。”
    門房舉著燈籠看了看梁曉，後麵的侍衛恍然道：“你是悠悠姑娘的哥哥是吧，對不起，現在半夜都過了，少爺早就睡下了。”
    梁曉冷笑道：“哼，他倒睡得安穩，睡了也把他叫起來，不然我拆了你們這扇大門！”說著，重重一拳打在鑲著鐵釘的大門上，半尺厚的門竟然也出現了一個凹洞，雖然淺，畢竟還是陷下去了。
    侍衛嘖嘖舌，見梁曉火氣確實不小，又想著若是悠悠與蘇琝若是能成，梁曉怎麼說都是大舅子，得罪了也不好，還是進去問問吧，反正負責叫醒少爺的又不是他。
    侍衛把梁曉領進門房的小屋，讓梁曉坐在那邊烤火邊等，倒也算殷勤。
    門房殷勤地倒了杯熱茶，梁曉看了一眼，沒有動。
    接到外麵的通傳，小五試探著貼在門縫上輕喊剛剛睡下的蘇琝，淺眠的蘇琝睜開眼：“什麼事？”
    見蘇琝還醒著，小五鬆了口氣，上回因為少給少爺拿了件衣服，又沒等小六來接班就先走了（雖然是少爺親口叫他先走的），結果讓少爺洗澡時沒人守著，然後悠悠姑娘就那麼進來了……他被扣掉了一個月的月錢，從此他一直都很小心謹慎。
    “這樣的，外麵的人說，悠悠姑娘的哥哥有急事找您。”小五小聲回稟著，盡管在門外，由於夜太靜，他相信蘇琝能聽見。
    “進來吧。”蘇琝坐起身，小五便推門進來點了蠟燭，給蘇琝遞上衣衫。
    穿好衣服，吩咐小五把梁曉帶到書房，他一直都感覺得到梁曉對他沒有好感，之前因為小悠來找過他兩次，但這次在深夜來找他，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吧。
    梁曉跟著小五到書房的時候，蘇琝已經坐在那裏了，一身白衣，氣定神閑，讓梁曉看得很不爽。
    梁曉沒有坐下，手中的斷箭就那麼扔到蘇琝麵前，小五心驚膽顫地退了出去。
    “這是……”蘇琝拾起箭，沒在意箭上暗紅幹涸的血，不解道，“禁軍的箭？”
    “小侯爺眼光還不錯，這正是從悠悠身上拔下來的箭。”一想到小悠被那麼大一群禁軍侍衛放箭追趕，一想到潔欣拔箭時的血如雨下，梁曉就有揍眼前這個波瀾不驚的人一拳的衝動。
    “悠悠？”蘇琝一驚，“她不是在宮裏嗎？怎麼回來了？”
    梁曉冷哼一聲，原來他也還是會吃驚的，涼涼道：“再不回來，恐怕就成刺蝟了。”
    “到底怎麼回事？”他是有擔心過那丫頭可能會闖禍，可怎麼會招惹上禁軍？
    “還想問你呢，你們和悠悠達成了什麼協議，讓她答應去做什麼事送她進宮？”
    蘇琝苦笑道：“反正也不是什麼秘密，告訴你也無妨，上官府需要我府上一個丫鬟到宮裏照顧璿妃，悠悠自己要求要去的。”事情雖然有些丟臉，雖然有些風險，雖然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他卻不想就此放棄。
    “嘁。”蘇琝的話，梁曉完全相信，那麼，就真是那丫頭膽大包天要在皇宮裏做什麼事結果學藝不精被人發現了！“現在，小悠不在宮裏了，你怎麼善後？”梁曉有些替蘇琝頭疼起來，雖然宮裏常有人莫名消失，但偏偏小悠是宮外進去的，偏偏今晚皇宮出了事，明天見不到小悠的人，肯定會有人懷疑的吧。
    敢把小悠送進皇宮那種地方的人，梁曉佩服。因為小悠暫時沒事了，梁曉又不禁暗自有點幸災樂禍。
    蘇琝搖搖頭：“順其自然吧。”也不知宮裏鬧成什麼樣了，希望璿兒能掩飾下來。
    “既然如此，梁某就不多打攪了，告辭。”梁曉氣衝衝的來，心情好很多的離開，他擔憂完後，就該輪到別人擔心了。
    蘇琝揉揉太陽穴靠在椅背上，說不擔心是假的，可現在能怎樣呢？悠悠在宮裏到底幹了什麼不得了的事？頭還不是一般的疼。
    一宿不得安睡，消息很快就傳出來了，昨晚有個飛賊偷了皇帝一塊玉佩，被禁衛當場射殺。
    蘇琝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得不佩服著小悠的大膽，更疑惑著為什麼宮裏會傳來小悠已經被射殺的消息。
    下了朝的皇帝遣退隨行的侍從，一個人立在棲鳳宮的焦土之上。
    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有人要偷他那塊並無什麼特殊的玉佩了。
    很久以前，梁家也有那麼一塊玉佩，抄了梁家之後，他把玉佩拿給了他的皇後，他的皇後卻當著他的麵把玉佩摔得粉碎，說用親人鮮血換來的東西，她不需要。
    想起前些日子的刺殺中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他或許猜到偷玉佩的是什麼人。
    當侍衛稟報說冷宮中有密道時，他更加確定。
    很早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那條密道的存在，想著或許有一天有人還會從那裏回來，可是這次，他們卻徹底把那條密道給堵死了。
    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不給自己留條後路嗎？
    最終，還是下令封鎖了密道的消息，並讓人宣稱小賊已滅。
    在別人看來，他隻是為了保存皇室的威嚴吧。那個小賊，離他的床榻不過三尺。
    可是，她為什麼不直接殺掉她呢？
    他沒有派人去查哪個宮裏突然少了個宮女，他知道，這樣的人，宮裏還藏了很多。
    既然當初做了那樣的決定，既然一切都已經造成，這個遊戲，他就陪他們玩到底吧。
    丹桂殿裏，氣壓很低，自從昨晚出事之後，丹桂殿就再沒人進出。
    雨蝶雨露告訴清菊，小悠一夜未歸。
    清菊如實上報，上官夫人便與璿妃在屋裏悶了一上午。
    午膳時間快到，有人匆匆來報，說有宮女生了怪病，全身都是紅點，恐怕會傳染。
    上官夫人問：“是哪個屋裏的？”
    “是夫人府裏的雨蝶雨露小悠三位姑娘。”
    “既然是她們，就送回府去診治吧，宮裏貴人多，丹桂殿就罷了，傳染給其他人就真是罪過。”
    “是。”
    雨蝶雨露被抬出了門，令一塊床板上卻隻是兩個枕頭。
    一路由上官府的心腹安排，雨蝶雨露在懷榮門外上了回上官府的馬車。
    “張姑姑給我們吃的什麼啊？這疹子到底還能不能消？”雨露抓了抓奇癢無比的手臂，很快便抓破了皮，滲出鮮血。
    雨蝶死死抓住雨露還要去抓的手：“不能再抓了，不然真會感染的。”
    雨露這才強忍著不去抓。
    經過紫陽門，禁衛又要檢查，趕車的人拿出璿妃的手令，禁衛不依，怕他們帶了什麼不該帶的東西出去。
    車上雖然安排了三個人，但那個宮女還要回宮的，回來時若被禁衛發現還是同一張麵孔就穿幫了。
    雨蝶靈機一動，把雨露的衣袖卷起來，讓雨露掀起車簾，那個宮女往車裏的暗處縮了縮。
    正要上來檢查的禁衛忽然發現一條雪白的起著紅點冒著鮮血的手臂橫在眼前，那強烈的顏色對比讓他覺得有些惡心，宮裏說是傳染病，要真被染上就麻煩了。
    禁衛離開馬車，揮手放行。
    雨蝶雨露同時鬆了口氣。
    雨露附在雨蝶耳邊細語：“雖然吃了點苦頭，但總算是出來了，其實在宮裏我一直都擔心自己還能不能出來。”這回出來了，再不會和府內的姐妹們搶著進宮去伺候娘娘了，這種光榮的事，留給別人去做吧。
    雨蝶眼神一黯：“悠悠……”她們一起進去的，卻沒能一起出來，到時候大家回來，究竟還能剩下幾個？如果張姑姑狠狠心，幹脆給她們毒藥……
    想到這裏，忽然胸口一陣疼痛，雨蝶按住胸口，澀然笑道：“真是……”
    雨露掀起車簾，看著窗外的景色：“不是回府的路，這是要去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