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冷月穀地 第7章 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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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壓抑對長老的怨恨,一手五毒咒瞬間朝他揮灑開去,他略往後退了幾步,長袖一招,化解了我的反擊。我死死地瞪著他,他卻也忽然笑了起來。“小幽,你是真的愛上他了。”
“我沒有。”矢口否認是我的第一直覺。
“如果沒有的話,你會在進來前特意提醒他不要出聲激怒我?你會舍得把初夜給他?”長老笑著背起手,那狠毒的一掌並沒有拍到流曉身上,我擋在流曉身前,還沒有來得及鬆口氣查看他是否受傷,就見長老邪魅地低頭,直直地望進我眼底。“他得到了我沒有得到的東西,我很嫉妒,一時失手殺了他,小幽你能諒解吧?”
十五歲及笄那夜,我讓流曉抱了我,那也是我們唯一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互相擁有。自從七歲那年被母親獻給他之後,我知道自己是擺脫不了被他操控的命運了,但是我不想連貞潔也一起給他,所以我選擇了流曉。無關情愛,隻是覺得流曉不會因此產生不必要的誤解,很方便而已。
我護在流曉身前,防止他衝動的辯解。“那是我允許的,和他沒有關係。”
“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違抗我,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對他無情嗎?”
這個問題我沒有回答,他心裏既然已經有了解釋,我又何必多費口舌去辯白。
長久的靜默,無聲吞噬著鎮定的是恐懼,猜不到對方下一步的行動,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太多的未知讓人無法冷靜思考。
肩上一暖,是流曉溫厚的雙手,我抬手覆在他掌上,那暖暖的溫度令我安心不少。
就算所有都背叛我,這個人也不會。
我相信自己的術法。
我沒有回頭,一直戒備地注視著長老。一抹清冷的笑意浮現在他的嘴角,沒等我想清楚是為了什麼,他陡然出擊。那是不同於方才試探的攻擊,眼睛捕捉到的隻有殘影,誦訣的速度完全跟不上他的步調,我竟眼睜睜地看著他五指成鉤刺入流曉體內。平素最愛鮮血的紅豔的我,此刻看見流曉的血噴湧而出,隻覺驚怒。
一擊即中,長老猛地收手,流曉被他氣勁所帶橫甩出去,狠狠地撞在牆上,悶哼了一聲。我急忙奔了過去,撕開流曉的衣衫,正想用咒術為他止血,待看到那已成血洞的五指深印,心中一痛。這不是普通的傷口,這是……這是碎心咒!
我轉過頭去,長老仍維持著五指成鉤的手勢,像是握住了某個無形的物體,三分自得三分疲憊地低語:“還記得碎心咒嗎?指如鉤爪緊縮,心在其上跳動,逐日止息,碎裂千片。”
“你!”憤怒使我失去了控製情緒的能力,我快速地結著手印想要反擊,流曉卻攔住我。
“小姐,不要為了我衝撞長老。”
我低下頭,和流曉交握的手上染滿了他的血,那抹紅刺痛了我的眼睛。我默默地抱住他,想要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道歉,卻什麼也沒能說出口。
“小幽,過來。”我與流曉的親昵觸怒了長老,他壓低了聲音命令著我。
違抗長老會有什麼後果我很清楚,可現在,在他當著我的麵對流曉下咒之後我不想服從他,搖了搖頭,我不肯鬆開流曉。
“你在生我的氣嗎?為了一個卑微的侍衛?”長老走了過來,把我從流曉身邊拉開,扳過我的臉,讓我不得不正視著他。“真的生氣了?你素來討厭杜雪兒,我用她來道歉,可好?”
他扯下我係發用的玉帶,施術使之銳利如弓箭,略一震腕,激射而出,直直沒入杜雪兒胸口。杜雪兒被力道帶得往後仰去,發出尖銳的慘叫,利刺紮入她身體裏,穿透成砧上肉。
雖然我曾因為母親的偏愛而憎恨過杜雪兒,如今看著她在我麵前慘死,心裏卻沒有絲毫痛快的感覺,隻有同為魚肉的悲哀。
“我就再多給你三年時間,你去穀外好好遊曆一番。如果不想你的影護性命不保,時間一到,記得準時回來。”長老笑著走進杜雪兒,拔下紮在她胸口的玉帶,細細擦拭。“到時你若還未懷上子嗣,即便你不願意,我也會要了你。”
他的眼神使我不寒而栗,我強裝鎮定地與他對視,心底卻在隱隱發顫。
他把玉帶重新係回我發間,撫-摸著我汗濕的長發,笑道:“殺死她還不能讓你解氣嗎?那這樣如何?”
他攤開手心,一團黑色火焰安靜燃燒。我瞳孔猛收了一下,難以相信他還有召喚無望淵之火的能力。他隨手一拋,火焰隨風飄到杜雪兒鮮血淋漓的屍首上,像遇上幹柴般嘭的一聲急劇脹大,越燒越旺。
引無望淵之火焚燒屍骨,可使其魂魄永受炎刑,不可投胎,無法轉世,沉淪於暗夜。
傷了流曉卻想用這個卑賤者的性命來相抵,你以為可能嗎?
我譏嘲地在心中暗諷,卻努力維持著惶惑假象。我的目的已經達到,杜雪兒的死在我預料之外,算是一個驚喜,見好就收是我的長處。
扶起流曉,我保持著畏懼而怨恨的表情退了出去,知道夜幕掩去了長老算計的麵容才稍稍放下心來,但空氣中還能聞到皮肉燒灼的臭味,我皺著眉頭加快腳步離開。
從地宮出來,我累得像死過一次般精疲力竭,冷汗弄濕了我的衣服和頭發,風一吹,凍得我打了個抖。流曉頓住腳步,想掙開我的攙扶。“小姐可以放開我了,我能自己走。”
“你身上被下了咒,最好別勉強。”我固執地不肯放開。
流曉歎口氣,用隻有我才能聽到的音量低語。“已經離開地宮了,小姐你還想演戲給誰看?”
我早說過流曉是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可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察覺到的,是我要他慎言時,還是我故意引導長老誤會我對流曉有情時?
“流曉你明白我在做什麼?”
“屬下不需要彌補什麼,隻要小姐你清楚就好。”
我側首看著這個麵色平靜的男子,一時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母親毀去杜雪兒生育能力的事必定會讓長老憤怒萬分,到時他肯定會要我頂替,可我不願如此。應對之法除此之外便是出穀尋人借種,生下另一個祭品,但他不會輕易放我離去。我不是母親那麼偉大的人,不會為了族人的存活而妥協退讓,所以唯有找出我所在意的事物加以控製,從而限製我的行動。麻煩的是,我在意的東西很少,除了我自己,可以說幾乎沒有什麼會讓我在意的了,但是我想出穀就不得不供上我所在乎之物,於是我想到了流曉。他是日夜守護在我左右的侍衛,如果說我愛上了他,相信沒有人會懷疑。
我精心導演了這場戲,用流曉的生命作抵押換來三年的自由,我早做好了被他怨恨的準備,他卻一臉淡然地對我說,隻要我高興就好。
我糊塗了。
傀儡謠隻是我用來操控他身體行動的咒術,怎麼也會影響到人心?是哪裏出錯了嗎?
有個模糊的影子在腦海中湧起,我強迫自將之理智地驅除。
“這不是演戲。”我緊握住流曉的手,淡淡地說,“就當是我欠你的。”
流曉在我耳邊低低的笑,那笑聲說不出的無奈感傷。
他是什麼表情,我不知道。
我忽然不敢去看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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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冷月穀是在兩天後的晚上,夜月無光,星辰滿天。
算不上太糟的天氣,如果沒有眼前這片黑壓壓的送行者,我的心情或許會更好一點。這群人中真正為我的離開而傷心的恐怕半個都沒有,那又何必觀看我離開時的背影,不嫌惡心做作嗎?
我最討厭這種虛情假意的禮儀,拋出“穀中事務由長老暫代”的囑托後,也不去看眾人齊齊變色的臉,拉著流曉步入迷魂陣。
就讓你們去陪陪那個惡毒的長老吧,希望等我回來時,你們還有一條小命在。
迷魂陣是為了阻攔外界打擾而設下的,進來的時候要頗費些心力,但出來的時候就很容易了,幾個移形錯位後,我和流曉就已經站在冷月穀外了。
回首凝望,風沙陣陣,樓閣不見,所有安寧閑適的風景全留在了身後,連同掩埋其下的罪惡一起滯留在此。
“流曉,你願意為了獨享這片綠地而犧牲所有嗎?”
“小姐你指什麼?”
“所有,包括生命、情感,甚至你的親生兒女。”
“沒有了這些,擁有這片土地又有什麼用?”
“至少能有一世安閑啊。”
流曉靜默了很久,答道:“不值得。”
我撤回了視線,流曉正忙著把行李綁在我用咒術召來的沙龍背上,看不到他的臉,我不知道他是出於怎樣的心情來回答我的,但是他的答案很合我的心意呢。
為了一世安閑而出賣靈魂,真的不值得。
隔著衣衫,我輕輕握住靈霧珠,水汽瞬間氤氳環繞我身邊,形成一道淡藍屏障,阻隔了風沙的燥熱粗糙。我微笑著跨上沙龍,凝視著遠方,柔聲道:“流曉,陪我去南荒吧。”
流曉停下了手中的忙碌,不甚讚同地開口。“小姐怎麼會想起去那裏?太不安全,不如去北澤吧。”
辰陸以東西南北劃分為四塊地域,東方林木高地,西方沙漠丘陵,這兩地都正處於部族激烈爭鬥的階段,唯有北方的澤國平原實現了區域一統,定國號為北澤,是目前辰陸最為繁華的地方。而南荒又名神棄之地,是名副其實的荒原,無人煙,無鳥獸,徒有妖魔橫行。出於安全考慮,流曉會提出前往北澤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有個人我很想見她一麵。
“我想去拜見一下月神墓。”
“是。”剛才的提議已經是流曉能做出的最大反對,見我決心已定,他也就不再多言,默默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