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小巷的電視都播放著，關於婷婷，那個臨終樓裏患肺癌的四歲女孩的最後一集《蝴蝶》。每天中午三十分鍾的直播，今天卻安排在了晚上。其實今天晚上的並不是直播，而是對婷婷下午兩點左右的拍攝，她在兩點十五分零三秒心髒停止跳動。到處都是唏噓聲，為了那個像蝴蝶一樣飛走的女孩。
    鬱芬覺得自己的精神緊張程度已經到達極限了。從東西兩城媒體老大和中醫院舉辦的慶功宴裏逃離出來，茫茫然地走在廣場上，手捂著胸口，感覺透不過氣，無處可藏。可是，這會兒廣場也人聲鼎沸。
    “婷婷，好可憐哦。”
    “嗚嗚，不要啦，才這麼小，不過好堅強啊，那最後一個笑容，啊，受不了啦。”
    “嗯，最後一句旁白說得很好，‘死亡可以曝光，但是生命不需要別人的注釋，它有自己精彩的解說’。”
    “是啊，雖然僅僅隻有一句旁白，但也夠了。”
    “別說了，我們為婷婷默哀一分鍾好不好？”
    “哎呀，等一下《變形金剛》該開始了吧！”
    “哦，是啊！”
    …
    沒錯，當鬱芬看到那個和南南差不多大的女孩兒婷婷時，覺得自己見到的不是一個即將逝去的生命，而是一隻靈動的要飛翔的蝴蝶。
    她覺得，所有試圖闡釋它如何蛻變的過程的語言都是蒼白的，不管你是懷著好奇的還是同情的心情。所以，她這個被派來補旁白的人決定保持沉默，給婷婷已經夠生動感人的笑容留白。
    應該是成功的吧，冒險要東城將主持人撤下，差點得罪他們電視台的人，堅持不要任何旁白，隻要安靜的鏡頭，收視率還是暴升。
    “果然，你還是沒改愛溜邊的習慣啊！”莊淳在長凳下坐在草地上抱膝的鬱芬身旁坐下。
    “其實，你不用這麼折磨自己。也許你覺得醫院和媒體這樣聯合起來拿人的死亡做廣告、做文章很無恥。可是，不管他們的動機如何，結果是讓願意關注、願意幫助這些弱者的人掏出錢來了。也許你還覺得那些觀看的人，不過是將婷婷的故事當成和其他煽情電視劇一樣看完，流了廉價的眼淚。但是，事實上確實是這樣，人隻是自己的主角。這是個娛樂化，廣告稱王的世界。而且不管怎樣，該堅持的你都堅持了，婷婷從沒懷疑過你的真誠，不是嗎？”
    他想到她總是在拍攝前和拍攝後花那麼多時間和心思陪婷婷說話聊天，玩耍，病房裏都是她們倆的笑鬧聲。拍攝能進行得那麼順利和自然，就可以知道婷婷對她的信任。小孩子多敏感啊，對著那冷冰冰的機器。
    嗬，原來他都知道自己的想法。也是，在這期間幫了自己那麼大忙，力挺自己的每個決定，不然她也隻能屈服吧？
    “給，臉好髒！”
    愕然地看著莊淳遞到眼前的潔白的紙巾，鬱芬大力用手一抹臉，居然滿手的冰涼，原來她也哭了啊！嗬，這廉價的眼淚！
    “嗬嗬。”粲然一笑看了下莊淳，正要接過紙巾。卻突然被莊淳半空截住“別動，我來。”
    他的臉靠得很近，讓鬱芬心頭一窒，濕熱的呼吸讓鬱芬原本被淚水浸得冰涼的臉也跟著升溫。
    “幹什麼，我自己來。”她忙搶過他幫她擦了一半臉頰的紙巾嗖地站起來背對著他。
    “愛是愚人的國度，看我們演的好辛苦，是你所謂的領悟，我不懂，我不哭。看悲歡喜怒每一步，是疲憊還是依賴的束縛，來你能不能再重複，讓我懂，讓我哭…”鬱芬的手機鈴聲響起，但是她搜遍口袋卻沒找到。
    “在這”莊淳遞給她。
    “哦，謝謝。”原來是剛才蹲著的時候不小心滑漏在地上的。
    “喂？”匆忙中鬱芬看也沒看是誰就接聽了。
    “小魚，是我。”肖定那邊略有些急的聲音。
    “哦，我在聽，怎麼了？”是不是南南又想她了。
    “南南發燒了，你明天回得來嗎？”
    “什麼？我現在就回。”鬱芬立刻啪地掛上電話。
    “怎麼辦？有沒有車？”鬱芬臉色蒼白轉過頭無措地對莊淳說。
    “什麼事？要車幹嘛？”莊淳看著她從未見過的驚惶恐懼的神色，便心下一凜，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啊，是南南，南南發燒了，我得回去。有沒有車，現在就走。”鬱芬雙手握拳拚命揉兩邊的太陽穴，企圖讓自己冷靜地說清楚點。
    莊淳上前抓住她的兩隻手，不讓她亂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放開她，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不一會就來了輛車，莊淳沒跟司機解釋，直接將他拉了出來，將鬱芬塞進後座，自己則坐上駕駛位。
    “噓，他睡著了。”肖定阻止正要衝進病房看南南的鬱芬，“隻是小燒，好很多了。”
    “嗬，還好，還好。”聽到安心的話鬱芬也平靜下來，輕輕推開門，來到南南的病床前。
    想媽媽了，是嗎，所以才故意生個病怪我這麼久就還不回來？真是愛耍小脾氣啊！鬱芬心疼地探了下他已降溫的額頭，這才真的鬆了口氣，輕輕攏住南南的小手，不禁用唇輕吻。
    “小魚，喝口水。”肖定拿了瓶開好了的礦泉水遞給她。
    “謝謝。”鬱芬小聲謝過，伸出手去接，手卻被肖定抓住。
    “你的手？”肖定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看著她的大拇指上那一圈深而紅到紫的牙印。這丫頭，都不覺得痛的嗎？
    “呃。”鬱芬抽回手，看了一下卻隻是給了他一個無所謂的微笑。這是她的舊毛病了，一緊張害怕就咬手指。往往都是要事後才發現，隻不過好久不犯了。今天，還真的是！
    不料肖定卻臉臭到不行，硬是將她拉出來，跑去買了藥粉給她上好。
    “沒這麼嚴重！”鬱芬皺眉試圖阻止肖定。
    “哼！”肖定不理她。要不是隻有一個半鍾頭的高速路程，這隻拇指大概要被咬斷了吧！十歲她奶奶去世的時候，他和雪冰在天台上找到她，看到的就是她咬住大拇指不放的模樣。
    “噗…”鬱芬忍不住笑，原來平時好脾氣的肖定生氣的時候還有點可愛。當然除了那一次。
    “讓你笑！”肖定皺眉彈了下她額頭。
    “咦，那個莊淳呢？”鬱芬這時才想起陪她一起回來的莊淳好像不見了人影。之前在他麵前自己因為不想招惹他，都顯得小心翼翼，全沒了以前的氣焰，幸好今天他沒看到南南。以後就不知道了。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早走了！”臉更臭。不能問，不要問，慢慢來，他一直這樣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