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月二十三日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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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二十三日
    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六點多,吊燈沒開,隻有床邊的台燈亮著。我慌忙坐起,隻覺得頭昏腦漲渾身酸懶,下部隱隱不適。一套嶄新的內衣內褲放在枕邊,我穿來的那件旗袍搭在椅背上。我趕緊穿好衣服,草草洗過臉梳了頭,在鏡子裏照見了我一臉蒼白憔悴,發腫的眼泡紅紅的。我決定馬上離開,可是房門卻被鎖上,我急得哭了起來。忽然聽見有開鎖的聲音,我猜一定是那個老混蛋回來了,嚇得我縮成一團不知所措,不料進來的是個穿著一身白製服的人,他推著鐵架子似的小車子,上麵放著杯盤之類的東西。
    我邊向後退邊問:“你是誰?你要幹什麼?”
    “小姐,您好,我是茶房,給您送晚飯來了,是剛才一位軍爺關照過的。”
    “他還說什麼啦?”我問。
    “沒說什麼,隻是吩咐等小姐醒了就把晚飯送過來。”他畢恭畢敬地回答。
    “放這吧,你可以走了。”他剛要走,“對了,我問一下,這是什麼地方?”
    他轉身回答:“這是東北飯店,您住的是610套房。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沒事了,你出去吧。”
    “是,請小姐慢用。”他指著牆上的一個紅色電鈕說:“有什麼事情請您摁一下電鈴,我會馬上過來。”
    “知道了。”
    茶房走後我立即穿上鞋,悄悄開門,見走廊上空無一人,便躡手躡腳地向樓梯走去。回隊還是回家?什麼都不及細想,現在隻求趕快逃離虎口。
    我剛走下樓梯就被一個穿軍服的人攔住。
    “安小姐,丁處長吩咐過,讓我開車送您回隊。”他肩章上釘著兩隻鐵杠杠,是個中尉,大概是政工處的,不過從未見過。
    “不用,我自己回去。”
    “這是丁處長吩咐的,您自己回去我要挨罵的。請吧,車子就在外麵。”
    我不知道他們葫蘆裏裝的什麼藥,我試探地問:“那就送我回家吧。”
    “還是回隊吧,我擅自送您回家處座那不好交代。”
    我知道爭已無用,隻能聽憑擺布,俘虜似的鑽進專門押送我的吉普車,隔著車窗我看見大樓門楣上方高懸著“東北飯店”幾個血色大字。隨著車體的顛簸,這幾個字不停地在眼前跳躍,鬼打牆似的揮之不去。“東北飯店”,你是埋藏我的墳墓,你是刻在我墓碑上的銘文——屈辱和仇恨,我要讓胡美麗、丁懷仁還有那個老混蛋一起下地獄,萬劫不複!我設計著一個又一個施行報複的辦法,又一個接一個地被否定。用最肮髒的話罵他們嗎?對他們毫發無損,反倒埋汰了自己;打他們嗎?我沒有足夠的力氣,而且如同小孩子遊戲;抓他們撓他們,他們的皮比象皮還厚,抓不壞撓不破;把事情的真相講出來,那等於往自己身上潑髒水,得意的是他們,受害的是自己;最好就是用刀用槍置他們於死地,結果仇是報了,而自己也要搭上性命,用我的命去抵他們豬狗不如的命值嗎?在冥思苦想中,車子已經駛進沙金廠大門,再轉過彎“嘎”地一聲停靠在政工隊寢室門前。
    “安小姐,到了。”中尉怪模怪樣地對我笑笑說:“沒別的事我回去交差了。”
    我急忙下車,不知怎麼兩腿抖得厲害,險些跪在地上。我心慌意亂地推門進去,忽覺兩眼發黑天旋地轉。
    “安琪,你回來啦?好些了嗎?你把我嚇壞了。”
    真是出乎意外,頭一個招呼我的竟是那個坑我、害我的“畫皮女鬼”胡美麗,她溫情脈脈軟聲細語走到我的麵前。我強壓怒火冷冷地說:
    “真得好好謝謝你呢。”
    “自家姐妹,謝什麼嘛。”說著就過來攙我,被我不動聲色地狠狠推開。
    吳靜文、陶冶、李芳芯、林婕都跑過來圍住我問長問短。
    “你怎麼啦?舞會沒結束你就沒影了,你去哪啦?”陶冶使勁搖著我的手。
    不等我回答,胡美麗搶先說:“昨晚上安琪陪我去廁所不知怎麼就暈倒了,嚇死我了,我立即報告了何隊長、丁處長,是丁處長派人把安琪送回家的。”
    陶冶嗔怪地:“昨晚上你怎麼沒說,讓大家幹著急,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兒?”
    “我見大夥玩得挺開心的就沒說,也是怕你們惦記嘛,我想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她可能累著了,休息休息就好了。”胡美麗編得似乎合情合理,居然把大家騙得深信不疑。
    “安琪,你的臉色怎麼這樣難看,白呲喇的,要是病了趕快去醫院看看,別大發了。”陶冶端詳著我的臉擔心地說。
    我冷笑著:“沒病,是鬼纏身了。”
    胡美麗不敢正眼看我,臉紅一陣白一陣。
    “嗯,還真有這事兒,我就聽說過什麼狐仙黃仙附體的,要真是這樣得趕快治,跳大神兒的就專門驅鬼治病。”李芳芯煞有介事地說。
    “什麼狐仙黃仙?”胡美麗有意把話題引開。
    “狐仙,就是狐狸成精;黃仙,就是黃鼠狼成精。你胡美麗八成就是狐狸精變的,哈哈哈哈。”李芳芯的解釋雖屬無稽之談,卻正合我意。
    “李芳芯火眼金睛,讓胡美麗現世現報原形畢露。她說的沒錯,胡美麗真是狐狸精變的。哈哈哈哈。”我不失時機地再出重拳,我要讓她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林婕不解地說:“安琪,你怎麼啦,今兒個說話怎麼這樣難聽?”
    “沒事兒,沒事兒,安琪在開玩笑嘛。”胡美麗心裏明白,如果我說出事實真相,她的醜惡嘴臉就將暴露無遺,所以假借為我開脫來保護自己。
    “說胡美麗是狐狸精變的,當然沒人相信,不過什麼黃仙、狐仙附體的事兒還真有,我就見過跳大神兒的跟附體的狐仙對話呐。”李芳芯邊說邊扭邊唱:“天靈靈,地靈靈,狐仙大神降門庭,你老訓示我聽真,弟子必當依令行。”那滑稽樣兒把大家逗得彎腰捂肚子笑個不停。
    “該死的李芳芯,”陶冶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可受不了啦!”
    姐妹們開懷的笑聲,難以驅散蒙在我心頭的陰霾,那一聲聲笑,像一記記重錘痛擊著還在流血的心。我又冷得不行,連旗袍也沒脫就急忙躺到床上,用被子緊緊裹住身體,可還是渾身哆嗦牙齒打戰,頭疼得像要炸裂,忽而像抱著冰,忽而像烤著火,一個似人非人的怪物向我襲來,忽而大,忽而小,忽而迸著金星,忽而舞著彩條,忽而隨雲飄拂,忽而跌入深穀,我快要死了吧?我快要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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