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十來天的奔波，我終於到達謹國都城東禳。無暇欣賞街市的繁華，我直奔定南侯行館。關於他的消息，我從進城開始就一直聽說，想不知道他在哪裏都難。
    茶樓酒肆，街邊小攤，無一不流傳著定南侯公然拒婚的消息。
    據說當日的朝堂，天子震怒，百官變色，定南侯卻堅持不同意與靖陽公主的婚事，公然違抗聖旨。可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定南侯在被皇帝叫去禦書房訓了一個時辰的話後，竟然平平安安地被皇帝的禦前侍衛送回了行館。
    這是前兩天發生的事情。
    我計算了下時間。自崀玄從崑榆離開至今日我到達東禳已經過了二十來天。他是以定南侯的身份從崑榆來東禳奉旨成婚，一路上帶了眾多護衛隨從，自然走得比較慢。我在街上聽一個賣燒餅的大叔說，定南侯也是五六天前才到的東禳。他說當時那個場麵浩大的喲，皇帝親自出宮迎接，可是無上的殊榮。他還十分八卦地告訴我，元啟六年來，這種殊榮總共出現過兩次，卻都是發生在定南侯身上，可是讓朝堂百官紅了眼。我笑了笑，好心告誡他，這種事情，我們小老百姓不要妄議。他點頭稱是。我離開前，卻還是聽見他歎了一聲：“可惜呀，拒了靖陽公主的婚事……”
    我當即轉身加快了腳步。
    到達行館時，天幕已經暗得隻剩繁星璀璨了。意料之中地，我被守門的侍衛拒之門外。因為急著想見到崀玄，我也懶得和這些侍衛糾纏，當即溜到院牆外，跳了進去。換個角度想，就當是給崀玄一個驚喜吧。天知道，我聽到他公然拒婚的消息心裏那份激動。管他什麼皇帝，管他什麼聖旨，我相信，我們都能一起麵對的。
    不似外麵那般黑寂，院內屋簷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懸掛一盞燈籠，整個院子雖不算很明亮，看個人、走幾步路卻也沒問題。
    於是，我很正常地被巡邏的侍衛發現了，院子裏當即爆發一聲大喊：“有刺客！”然後，便有一群侍衛圍了過來，一個個真刀真槍地和我動起手來。我被十來人圍在中間，透過“流動”的人牆，隱約看到一個藍色身影正站在不遠處的屋簷下瞧著這邊。
    待我將這十來人打得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時，我才看清，那個藍衣身影，正是崀玄！
    他，竟然站在一邊好整以暇地看著我和侍衛動手，而不出來阻止！
    我氣不打一處來，一個縱身躍到他麵前，泠霜唰唰一抖，就朝他劈過去。他靈巧地閃身躲過，順勢抓住我握劍的手，將我拉近他身邊。
    身後炸開了鍋。
    崀玄掰過我身子與他一起麵對眾人，然後鄭重其事地說了一句：“還不快拜見夫人！”
    我看到一幹眾人被雷擊中的表情，愣了幾秒，終於有人先反應過來，跪在地上行禮，“拜見夫人。”其他人見狀也跟著見了禮。先前和我動手的那十幾個人匐在地上身子不住顫抖，大概是覺得定會受到嚴厲的懲罰吧。
    我情不自禁笑了，這根本就不關他們的事嘛。要是我這樣翻牆進來他們都沒察覺的話，我才定要罰他一罰。我沉思片刻，學著電視裏那些宮廷貴婦的樣子，對下麵一眾人抬手，拖長了聲調道：“免禮。”
    那十個侍衛卻始不敢起身，我無奈地向崀玄求助。他笑笑，對著下麵人說道：“夫人都發話了，你們還不起身？”
    果見那十來這人才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崀玄揮手道，“都下去吧。”然後，無視眾人猶疑的眼光，拉著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
    我被崀玄徑直拉近一間屋子。一間貌似他臥室的屋子。
    一踏進門檻，背後的大門“嘭”地合上。我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幾分。
    他拉著我一步步走向那張紅木雕花大床，我的心快提到了嗓子眼。
    “那個，崀玄啊，我……我有話給你說……”
    他腳步一頓，盯著我看了兩眼，又繼續向前走，邊說道：“不慌。”
    心髒“噗通噗通”跳個不停，我本想再說點什麼，卻在開口之前已經被他摁到了床沿上，坐著。
    我急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他說：“不慌。”
    然後，他麵對我站著，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當下懵了。
    他問：“夫人在擔心什麼呢？這麼緊張。”
    我趕緊搖頭，“沒，沒什麼！”
    崀玄忍俊不禁地笑了兩聲，轉身給我倒了一杯茶過來。
    我忐忑地接過。
    他說：“夫人趕路辛苦了，先休息一下。”
    我長籲一口氣。隨即喝了口茶潤嗓。突然想起他拒婚的事，忍不住好奇道：“皇上怎麼放過你的？”
    他挨著我坐著，順勢攬過我，幽幽歎了口氣，說道：“你道皇上喜歡什麼？”
    我答：“江山。”
    他說：“沒錯。自古帝王愛江山，當今天子也不例外。他給我指婚，無非是想通過聯姻牽製我，消除我的異心。”
    我“嗯”了一聲表示讚同，又道：“畢竟這些王侯將相，不愛那錦繡江山的人是少數。”
    崀玄誇張地長歎一聲道：“可惜咯，我就是那不愛江山的人！
    我猛然抬頭，卻見那桃花眼裏滿滿地全是笑意。我感覺暖暖的，仿佛沐浴在三月的春風裏。
    他將下巴擱到我頭頂上，輕輕蹭了兩下，又繼續道：“我已將手下的兵權及定南侯的爵位都還給了他，玄夜門也解散了……”
    聞言，我震驚得無以複加。難怪皇帝肯放過他，這樣的交換條件他不要才怪了！
    我說：“你不後悔麼？”
    他說：“有你，不悔。”
    ·
    三日後，東禳至崑榆的官道上，我與崀玄策馬狂奔。身後隱隱有馬蹄聲傳來。
    我揚鞭一揮，著急道，“快跑啊，他又追上來了！”
    崀玄猛地一夾馬腹，無奈道：“這個荊寧還真是鍥而不舍啊。”
    朔風凜冽，寒枝覆霜，寬闊的官道上漫漫黃沙逐漸沉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