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門口響起一聲天籟：“墨涼信，你放開她！”
    心裏一喜，我趕緊將視線投向聲音的來源。隻見師兄一身白衣無風自舞，立在門口，如天神一般不可侵犯。往上瞧去，卻見他握劍的手上隱約有青筋顯出，眉目見隱隱怒氣隻待噴發。
    這樣的師兄，我也是第一次瞧見。但是，我很清楚，他不適合這樣的形象。我心中的師兄是那個雲淡風輕得如畫中仙的人，不應該像這樣沾染上塵世的嗔癡怨懟。我覺得自己似乎害了他。
    我被墨涼信抵到桌上，動彈不得。麵前人卻一直保持這個高難度的姿勢，似乎根本沒有起身的想法，反而無謂地說起了其它：“驚鴻公子果然名不虛傳，我的竹陣這麼輕易就被你破了。”
    竹陣？我一驚。
    “區區幻陣還難不倒我！”師兄語氣間難得顯露傲氣。見我還被墨涼信製在桌邊，又接著道：“你放開我師妹！”
    墨涼信沒有放開我，反而徑自笑了起來，“你師妹？哈哈哈哈，原來你也是穆崀玄的手下敗將！”
    我不知道他這句話從何說起，聽起來卻充滿了挑釁的意味。我原本以為任誰聽到這樣的話都會怒發衝冠，卻見師兄隻是眉峰微微蹙了一下。我原本由於長時間的“折腰”而微微顫抖起來，起不得，倒不得，已是鬱悶非常。又聽得這樣的話，終是忍無可忍對麵前人吼道：“墨涼信，你這樣欺負一個女子算什麼男人？”
    這一聲分貝之高，堪稱驚天地泣鬼神。意料中地，墨涼信愣住當場。我相當滿意這句話所達到的效果。趁他呆愣的當兒，我準備運氣準備來一記偷襲，才想起自己早已被他下藥，哪裏還能動用內力。墨涼信回過神來，似是看穿我的想法，薄唇輕抿，沒有說話，撐在我身體兩側的手卻抽了出來。我趕緊往旁邊一閃，逃脫他的鉗製。
    墨涼信轉過身來，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似是下了某種決心，又回過頭去。二話不說，已拔劍朝師兄刺過去。還記得一年多以前，在鎖幽穀那次，墨涼信在師兄手下過了幾十招便顯露敗勢。卻沒想到，才一年多，這墨涼信的功夫又精進不少。這一動手，師兄也沒占到多少上風。我頓時有些忐忑……
    然而，更令我忐忑的卻是這個時候如鬼魅般掠進屋子的一道黑影。墨衣墨發，墨色的長鞭……竟然是墨小四！
    謝楓瀅不是說墨小四被她表哥給遣走了嗎？又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看他這架勢，定是忠心護主來了。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沒有加入戰圈幫墨涼信對付師兄，反而朝我奔過來。
    糟糕！
    待我反應過來，他的目標其實是我時，墨小四的長鞭已如一條如饑似渴的長蛇伸向我喉間。我側身一閃，撲到桌沿上，有些狼狽地躲過了致命一擊，脖子卻還是不小心被擦傷。果然，運不起內力，行動也沒之前靈活了。墨小四揚起長鞭在空中一抖，準備再次進攻，卻聽得墨涼信冷聲喝道：“住手！”
    墨小四揚到空中的手一頓，終是不情不願地收了回去。
    我鬆一口氣。
    師兄瞬間來到我身邊，扶我坐下，就著我脖子檢查了一圈，邊從腰間荷包裏掏出一小盒藥膏給我抹上。末了，關切道：“還疼麼？”
    我搖搖頭，“不疼了，師兄不用擔心我。”
    師兄回以我一個親切的笑容，示意我安心。我微一偏頭，瞧見墨小四正一臉憤懣跪在地上，墨涼信亦是一臉憤怒睨著他。師兄憤然起身，抖開掠影劍就要結果墨小四，卻在劍尖觸及墨小四之前被墨涼信製止。
    墨小四當即激動起來，滿臉期許望著墨涼信道：“莊主，你終是不舍得殺我麼？”
    我隱隱覺得墨小四對墨涼信感情有些不尋常。
    墨涼信一拂袖，將臉側向一邊，冷冷道：“你都幹了些什麼事給我從實招來。”
    墨小四低頭不語。
    聽到這句話，我卻猛地想起，先前街上遇到的黑衣人無論是身形武功套路都與墨小四極其相似。隻不過，先前那人用的是刀，而墨小四用了鞭子。我將事情前後聯係了一下，愈發覺得那個人就是墨小四。首先，他在對著謝楓瀅的時候明顯心軟，因為那是他的“表小姐”。還有，那人追我們到怡然居便沒有繼續，足以見得他對這裏的畏懼。而知道怡然居非尋常酒樓的，想是也隻有墨家莊的人。這樣一分析，墨小四倒是全都符合。
    我撐著桌沿站起來，走近他們，對著墨小四質問道：“街上那群黑衣人是你帶來的吧？”
    墨小四轉過頭來，望著我的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怨恨，那樣濃烈，仿佛我欠了他八輩子的債一樣。他仍舊沒有說話，我卻看出他這是默認了。我十分不解，又繼續問道：“你為何三番五次想置我於死地？”
    墨小四沒有理會我，卻徑自哈哈笑了起來。他說：“我為何要殺你，你不知道麼？”
    我愣。
    他接著道：“都是因為你，莊主才會鬼迷心竅。所以我發誓定要除掉你！”
    “這不關她的事”，墨涼信及時插話。
    墨小四神情哀傷地看了看墨涼信，又對我接著道：“你這個妖女，莊主定是受你蠱惑才會替你說話！你是墨家莊的敵人，本來就該死！”
    我無語撫額，怎麼都認為是我勾引墨涼信呢？
    我這裏正醞釀著如何反駁，旁邊師兄已先一步將掠影劍擱在了墨小四脖子上，怒道：“休得辱罵我師妹！”
    墨涼信踱了兩步，靠近墨小四，語氣更冷了幾分，帶著濃濃警告的意味：“我說過，這不關她的事。”
    出乎意料地，墨小四沒有被墨涼信的態度懾到，反而質問起他來：“莊主，你忘了她的師父是誰麼？柯逸風，那是殺害你爺爺的凶手啊！”
    墨涼信額上青筋暴起，卻沒有言語。
    我忍不住為師父抱不平：“那還不是因為你們墨家無情無義，害死我師母！”
    師兄握著劍往墨小四脖子壓深了幾分，警告道：“你再敢詆毀我師父，休怪我不客氣！”
    “莊主，他們都是你的仇人！”墨小四無視脖子上的長劍，指著我們對墨涼信道。有幾分激動，似乎還有幾分懇求。
    “住口！”墨涼信終於爆發，對著墨小四一聲怒吼。
    墨小四當場怔住，臉上神色複雜。片刻，竟然默默低下頭去，弄得我和師兄都是一頭霧水。待到他終於抬起頭來，卻是一枚毒針射入我身體的時候。
    劇痛透徹心肺。分明隻是針紮而已，卻為何比剜肉還痛？五髒六腑似刀絞般，我撫著胸口蜷成一團，跌倒在地。
    掠影劍從師兄手中滑落，他丟開墨小四向我奔過來。明明隻有幾步遠的距離，我卻覺得師兄離我好遙遠。每分每秒都苦不堪言，我伸出手，被師兄握住。他拉過我抱在懷裏，並在我身上點了幾個穴道，疼痛頓時減輕不少。我卻依然微微顫抖著。
    我大口大口吸著氣，已經無暇言語。墨涼信幾乎和師兄同時到達我身邊，他卻似已癡傻般呆立在一旁，隻眼神定在我身上未曾挪動。我望向墨小四，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站起身來，癲狂地朗聲大笑著。他笑得那樣盡興，仿佛實現了人生最大的夢想般。我不由得又心酸了幾分，我就這麼招人怨恨麼？
    “好些了麼？”師兄關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向他點點頭，示意自己沒事。卻見幾步開外的墨小四驀地止住笑聲，前一刻還盈滿笑意的眼睛此刻卻射出陰鷙的眸光。他狠狠地盯著我，咬牙切齒地說道：“賤人，你也會有這一天，哈哈哈哈！”
    我疲憊地張了張口，卻仍是沒力氣發出聲音。師兄著急道：“你在針上下了什麼毒？”
    聽到這句話，墨小四更加狂笑起來：“哈哈哈，你驚鴻公子也有不知道的毒藥麼？哈哈……”他自我陶醉般，笑得不可一世。
    師兄抱著我的手瞬間變得冰冷，我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
    旁邊的墨涼信如夢初醒般，似是終於回過神來，右手一伸，捏住墨小四的喉嚨。低沉陰冷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你竟然對她用‘心蝕’？”
    墨小四咳嗽兩聲，並未掙紮。他抬頭看著墨涼信，竟然心滿意足地笑了，“她活不了了，莊主。咳咳……即便是讓你狠我，我也要除掉她！湄河那次，她本就該死了，沒想到她竟然活了過來……咳咳”
    聽到“湄河”兩個字，我心裏咯噔一下。卻聽師兄已搶先一步問道：“湄河那場刺殺竟是你指使的？”
    墨涼信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捏住墨小四的手緊了幾分。
    墨小四掙紮著咳嗽兩聲，說道：“沒錯，那次讓她活過來了，這次她必死無疑！”
    師兄猛地站起身來，運氣一提，地上的掠影劍竟憑空飛到了他手裏。右手猛地一揮，已入肉三分刺進墨小四左肩，鮮血頓時汩汩地往外冒。
    墨小四的眼神自始至終都沒有從墨涼信的身上移開，他就那樣看著墨涼信，似是想將他的模樣刻到自己心裏。我終於明白過來，那種神情，隻在看著自己深愛之人的時候才會出現……
    而他，竟然對自己的主人生出了不倫之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