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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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春節,我公司門前突然也出現了一群要債的民工,他們穿著破舊的衣服,麵有青色,在寒風裏瑟瑟發抖,一個勁兒嚷嚷,要我們欠他們的錢。保安部不讓他們進,他們非要進。正好趕上我和工程部的一個預算工程師袁莉從外麵回來,我問怎麼回事,那群人說,他們的工資還沒有拿到。
我看他們在寒風裏凍得臉色都發青,就告訴保安先叫他們到會議室,然後叫方娜娜趕緊給他們每人一杯熱水。我回到辦公室叫方娜娜把他們中帶頭的兩個人叫到辦公室一問,原來是他們是鞠珍瑜工地一群做批蕩的湖北人,他們說,他們是跟著同村的一個人叫劉江平的來做工的,可是現在他們已經三個多月沒有領到工資了。
我就奇怪了,我公司一直是要保證工人工資的,而且每月都是足額發放,都有工人的簽字的。我叫來莫小平問鞠珍瑜工地的工資怎麼回事?莫小平有些莫名其妙,說:“都發了啊?”回去拿來一摞工資表,我拿過來看了一下,名字,工種,定額,工作量都很詳細,包括工資領取人的簽名都有。我問那兩個代表怎麼回事?他們說,劉江平說這個公司的規矩是隔一個月才發工資的,但是,每月的正常手續必須走,所以,讓大家簽字,因為都是一個村的,以前欠幾個月的都有,所以,大家就簽了,可是到第二個月劉江平說公司說要等春節時一起發,於是他們就簽了第二個月的。而前幾天,劉江平說公司要發錢,而且叫大家簽字,說晚上就發錢,大家也簽了。大家以為晚上會發錢,誰知道一連幾天都沒有見劉江平的影子,大家急了,才來找公司。
我這個氣呀,打電話給鞠珍瑜工地的項目經理房震,叫他馬上回公司。他回來聽了情況也愣了,連連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按行規,每月工人工資都是直接發給“班長”的,即班長跟項目經理部對工作量按單價結算完以後直接發給“班長”,至於他給工人發多少,我們並不管,因為他有差價可賺,這事大家都明白。但是,我公司比其他公司還多了一道手續,就是要他的工人工資表,以確保他發放給每一個工人。至於工資單上的金額跟工人領的是否相符,我們也不管,行規嘛。
我讓房震解釋,他搓著手說:“原來我們的工人都是集中住在工棚裏的,這樣如果工人沒有領到工資我們會及時發現,但是,這次鞠珍瑜工廠裏麵因為有易燃易爆物,所以要求我們的工人必須住在外麵,這樣在管理上就有不到位的地方。另外,這次劉江平帶來的基本都是一個村的,一直也沒有聽到什麼反映。所以,才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我問那兩個代表:“有打電話回家嗎?”
其中一個年紀大的說:“打了,可是劉江平家裏沒有人,而且房子也賣了。”這事情大了,我隻得先叫人帶這些工人下去吃飯,並且交代看好他們不準亂動。
工人走後,我首先叫李自為、楊在田、莫小平、房震幾個人開會研究對策。李自為說:“現在首先要報警,同時也要把這些工人安頓好,不能叫他們再鬧事。一旦出現其他事情就難辦了。”
房震忽然想起來什麼,說:“天總,我有個事情不知道該講不該講。”
我說:“有什麼不能講的?”
房震低下頭說:“我犯了大錯,這個劉江平原來一直是跟著曹猛幹的,前一陣子他找我說沒有事做,希望我能給個機會他,曹猛也打電話說,他現在沒有事做,希望我能看以前同事的麵子上給劉江平這個機會。天總,你知道,大家畢竟同事一場,我……”
我一聽差點背過氣去,大聲說:“你糊塗,曹猛現在跟公司是勢不兩立,他給你介紹隊伍能安什麼好心?”
楊在田沉思著說:“我覺得這事恐怕咱們得通知勞動部門,不然的話一旦紙包不住火是會很被動的。再說,憑咱們現在跟勞動局的關係,咱們再主動配合,應該就是追究咱們個管理不嚴什麼的。”
莫小平也說:“目前這種情況,我看恐怕得準備一筆錢給工人安撫住。不過,咱公司現在非常緊張,這筆錢恐怕不好湊。”
我靠在椅子上,捏著額頭仰天長歎。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這是和大環境,也就是整個建築市場的運作模式有關係的。根據《建築法》、《合同法》工程是不能分包的,其中對轉包和分包的具體規定:“為防止某些承包單位在拿到工程項目後以分包的名義倒手轉包,損害發包人的利益,破壞建設市場秩序,合同法要求承包人承包工程全部施工任務的,該工程的主體結構必須由承包人自行完成,即使經發包人同意,也不得將主體工程的施工再分包給第三人。承包人將工程主體部分的施工任務分包給第三人的,該分包合同無效。”但是法律真正的操作起來有很多空子可以鑽的,不是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嗎?中國人的腦子可是比那教條的法律實在、圓滑、實用,而中國的法律是什麼呢?出了事情它才有用,沒有事情之前它就是一本書,根本是擺設、無形。隻有讀書多了的呆子才會什麼都拿法律說事情,用法律來阻擋自己發財的夢。沒有多少建築公司會自己親自建設工程的,基本是轉包或者分包給下麵的施工隊。
我這種公司算是好的,還是自己在做項目。可是,也有很多東西都要外包,尤其是人工費。建築公司一般不會在沒有工程時養一批人在那裏吃白飯,等有了工程再幹事情,大不了就是幾個具體的技術人員,而這算是相對正規的建築單位,我的這種公司就算相對正規的。大多是需要的時候去找幾個懂點的人湊合就成,中國什麼都不多,就人多。所以,無論什麼工人,都是在外麵現找的。而這些工人都是有班長帶的,公司或者項目部一般隻對他們說話,不管具體工人的。
由於中國的建築公司很少有我們這樣按時發工資的,所以,工人們都習慣了被拖欠。於是,久了習慣了也就麻木了,如果哪個老板真的按月支付了工資,也許還不習慣,就像我這種公司是按月發的。可是工頭說公司沒發,工人一般也不問。出現在別處咱不管,但是,出現在咱這裏,咱就得負責。工人吃了飯,我叫他們選幾個代表出來,首先到派出所報了警,然後到勞動局投訴。這些過程走了以後,我找他們幾個代表商量解決的辦法。我說:“劉江平跑了,但是,年得過,咱們按劉江平給你們的價格重新核定一下工資,核定好了,由公司現發給你們一個月的工資回家過年好不好?”
有一個人一聽這話,撲通就給我跪下了,哭著說:“天老板啊,你是個大好人啊,我們大家家裏現在不知道怎麼過了,你能不能多發一個月的給我們,要不我們除了車費回家基本上就沒錢了。這個年你叫我怎麼過?”
我心一陣酸,看看莫小平,她搖搖頭,示意我出去。我出去以後,莫小平說:“你不要亂答應,你知不知道公司現在還有多少錢?到年關了,供貨商的錢,送禮的錢,員工工資分紅的錢,現在根本沒辦法支出!”
我反問道:“那怎麼辦?難道看著這些大男人哭?”
莫小平說:“哭又怎麼樣,責任又不在我們?你是在做生意,不是慈善家。不要逞一時之快,自己難受。”
我知道莫小平的話絕對有道理,可是,我怎麼辦?想了想,我說還是咱們自己咬咬牙吧。回到辦公室,我對那幾個人說:“我答應你們,公司先墊付兩個月工資。不過,你們要幫我做兩件事,一、到勞動局送個材料告訴他們公司墊付工資的事;二、你們要在最短的時間找到劉江平。”那幾個代表千恩萬謝,說我是活菩薩,並且說,明年一定多帶些人來公司幹活。
事情就這麼擺平了,然而後來的小插曲才是精彩的尾音。這種事我們公司一定是要受到處罰的,但可能這年頭建築企業欠薪太多了,不但我們沒有受到處罰,相反還成了典型,受到通報表揚。
辦公室裏大家笑得肚子疼。王巍巍說這可能是平時我們維護勞動局關係的結果。莫小平說可能是我這個人大代表的名頭起了作用。但無論如何,我們逃過了一劫,而我則隻能苦笑著點上一支煙繼續坐在椅子上撫額頭。
雖然如此,我們自己的問題還是要做到位,首先是房震怎麼處理?我征求了一下他自己的意見。房震知道這次禍闖得不小,於是就提出扣除其全部管理分紅,另外加罰兩個月工資。我找李自為、莫小平研究了一下,覺得這樣太重,但是既然出現這種情況,大家都有責任,所以,我自己、李自為、莫小平都罰一個月工資。這樣,房震罰兩個月工資,管理股份照發。
出通告的前一天,我對房震說:“誰也不想出這樣的事情,但是,公司管理是對事不對人,你忙活一年了,老婆孩子還等著錢過年呢,我怎麼能把你管理分紅都給扣掉呢?吃一塹長一智,以後注意就好了。”那些工人走是公司包了一輛大客車,這件事,使得其他工地的工人也很感動,紛紛說我們的公司好,要幹活兒就得到我們公司。派出所那邊一直是李自為在跟蹤,找了幾天也沒有消息,我覺得這下可能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劉江平了。但事情就那麼巧,回到家的那批工人中有人發現,劉江平的小舅子這兩天準備出門,他們覺得很可疑,就打電話給房震。房震跟我商量,我說,你叫那邊派一個陌生人跟蹤劉江平的小舅子,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費用由公司出,而且跟蹤的人有工資。
劉江平小舅子帶著老婆從老家坐車一路直奔東川長安,下車以後有個人來接他們,而接他們的人正是劉江平的老婆。一直跟蹤到他們租的一個民房,確定了劉江平的孩子也在,但是沒有看見劉江平。房震接到電話,立刻和派出所的人趕到長安,經過一天一夜的蹲守,將正準備回家過年劉江平抓獲,那時已經是大年二十九的晚上十點。經過簡單審訊,果然他是受曹猛指使。房震和派出所民警又連夜趕回S市下沙準備抓曹猛,但沒有抓到,聯係他家裏的派出所,發現他並沒有回家過年。劉江平那筆錢他還沒來得及花,隻是他給了曹猛一些,還待以後收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