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 一物降一物(正文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400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小標題:天涯可去,戲定終身
留香山位於豐周和米蘭交界處,屬於兩不管地帶。此山綿延數十裏,業已屹立百年,是以積年綠樹蔥蔥,層竹鋪翠,風姿毓秀,光華萬千。怎耐得約莫半年前,忽如其來的一場大火,將主峰燒了個幹幹淨淨,猛一眼瞧去,滿山卻是光禿禿的崩著黃土,亦荒無人煙,刺眼的緊。細看去,山腳下橫生了些野草,碧油油的長的歡喜,山峰中部不知被什麼有心人拾掇過,稀疏地栽種了幾行小樹,新抽出的枝條泛著青色,瘦巴巴地迎風搖擺。
故地重行,故人猶在身邊,心境卻已經天差地別。
天青勒住馬勢,轉首對並轡而行的淩秋悅道:“淩大哥,留香山到了。”
淩秋悅眯起眼睛,眺望遠山,半晌才道:“習得文武藝,賣與帝皇家。又道名利如浮雲,唯淡泊足清心,可謂兩難。愚兄以江湖人之身,流連朝堂攻殲多時,雖為一時意氣,實屬不智。也好,相伴由此,所幸沒辱沒師兄的托付,奈何愚兄尚有使命未達,不得已當敘離別。如蒙不棄,待得來日,愚兄定上豐周一行,尋你來大醉一場。兄弟一路多加小心,愚兄亦會設法通知師兄派人接引,山高水遠,後會有期!”言畢,拱手一揖,調轉馬頭,便欲離去。
孰料後麵馬車簾子撩開,飛出一抹淺藍身影來,她翩翩落在天青馬旁,仰首道:“小子,好好待我師叔,若讓她受了一分委屈,看我要你十分來還!秦香樓本屬我清波門產業,奈何太師父有令,道你若有心認祖歸宗,說不得會需要這樣的一個耳報喉舌的所在。屆時,你徑自去秦香樓找一個喚作紫珠的管事人說明來意即可。另外,若我師叔尚有事要問個明白的,你盡力攔住她,莫讓她以身犯險胡走一氣,務必等我來信。可記好了!”話不多言已旋身回去。
他們一行五人原是分乘兩輛馬車,白玉先前忙著照顧暈迷的白蓮,此際分別,她自然要和淩秋悅及湯笑微一路。餘下天青一人駕著車轅,載著車廂中的白蓮,取道西行,直往國都泰平城奔去。
途中,天青按照白颯的吩咐,每日喂她丸藥一粒,悉心照料,總算是見她麵色好轉,紅潤了許多。隻是白蓮心中有愧,雖然早已醒來,卻還惦記著那日峰頂的訣別,十分難受,除了吃飯住宿外,基本上都躲在車廂內,甚少說話。
這一日,馬車行至微山湖畔,忽聽身前傳來一陣“長威——威武——”“長威——威武——”的喊聲。
白蓮正無聊的翻看那本《徽照心經》,乍聽外頭喧鬧,甚是奇怪,隨口問道:“小青,那是什麼聲音?”
天青心中懊惱她多日不曾搭理他,還道自己惹她生了氣,此刻聽到她問話,喜不自勝道:“那是鏢局裏趟子手喊的號子。你記得那次我們在紅橡樹林裏救下的項九爺麼,他們家就是開鏢局的,聽他略略提起,每逢鏢局押鏢出行,必定要高喊趟子,一來可壯聲勢,二來也是令那些心懷不軌的宵小之徒得曉寶號名稱,不敢妄動。要知鏢局生意,也靠紅白兩道的交情,江湖上買它麵子,這鏢走出去就順順當當。”
白蓮一聽,覺得頗有道理,外麵喊號子的聲音越來越大,許是押鏢的人離得更近了。她忍不住挑開窗簾一角,探頭望去。入目是高高挑起的飛魚旗,當先一匹黃色健馬上端坐著一名頭束銀帶,黑緞勁裝,腰間纏著條明紅絲帶的俊秀少年,他身後接著是二十餘名身著繡有鯉魚圖紋的短打,腰圍土黃色汗巾的彪形大漢,趕著鏢車,匆匆而來。
不知為什麼,她看著那眉目秀美至極的少年,總覺得眼熟,便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不料忽然聽他一聲驚呼道:“青大哥!”,繼而腰間一扭,掠至馬車跟前,緊接著便隨在他身側歡喜道:“青大哥,是我,我是西魚啊!”
啊,是了,她是那什麼長威鏢局總鏢靶子的女兒項西魚!
白蓮回過神來,心底頓起惡感,當時初見,隻覺這少女明媚可人,卻沒想到她同她父親二人會施手段離間她和小青,若非如此,哪有後來的亂七八糟。再相見,又見她毫不知羞的來敘舊情,真是無恥。念及此,她連忙卷起車帷跳將出來:“小青,別理她!她是個壞女人!”
天青見她要下馬車,連忙伸手去扶,嘴角微笑道:“小蓮,你終於肯下來了。”
“是,我出來透透氣,也免得,”她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轉,還是沉不住氣,怒道:“免得你被什麼人給帶回去做了上門相公。怎麼,當個鏢局的女婿,就很威風麼?”她本來憂慮了這麼多天,不怎麼搭理天青,倒不是因為生他的氣,隻是覺得自己無端來到這世間,似乎總是給人帶來麻煩,而且師父也因為她的緣故,居然要去月桂穀,按照白玉的說法,月桂穀的主人月觀音好似對師父有意,而師父又不肯違背承諾,這一去不知要多久,更不知道要去做什麼。她每每想起,心中氣悶,又加之天青對這些事一無所知,她總不好與他說道對師父有所虧欠,這些話都慪在心裏。以前他們二人一起,怎麼樣他都會讓著她的,所以她也不太在意。哪想到又遇見這有心機的女人,又同天青表現的如此親熱,醋勁立即上來,一出口就是傷人之語。
“青大哥,我不是有意的。。。。”項西魚突然招來罵語,又在意中人身前受辱,眼圈一紅,險些落下淚來:“我隻是。。。”量她出身鏢局,不在乎繁文縟節,當著外人的麵,愛慕二字決計說不出口。眼神一瞥,見被天青稱作“小蓮”的女子抱臂立在一側,冷冷看著她,心底一寒,思及身後尚有幫眾看著,忙收斂神色拱手抱拳道:“青大哥不辭而別,家父甚為想念,若他日得空,還請青大哥過府盤桓數日,暢敘離別之情。我,我現在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叨擾了。”
話雖如此,臨走時,依然見她不時回望,一雙波光流轉的妙目中情意綿綿,盡是不舍之意。
白蓮故意靠著天青極近,瞪著眼睛看她和一幫鏢師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這才回轉身,毫不客氣地伸長胳膊往天青肩頭一拍,十分不屑道:“小青,你可真夠花的,招什麼蜂啊引什麼蝶,非常不妙啊!”
“我沒有。”
“你有!你看人好好的一個大姑娘,在你麵前又哭又笑的,舍不得離開,可不都是你造的孽。”
“我沒有。”
“還狡辯,那你說,你還盯著看幹嘛,人都走了。”
“我沒有看她。”
“那你看誰?”
“我,”天青呼了口氣,聲音細若蚊子嗡嗡:“我,我隻看你。”
“切,我有什麼好看的,等你回去泰安,見了雲王,不,見了你爹爹媽媽,說不定他們又要給你招一堆兒神仙姐姐啊漂亮妹妹的,一定比我好看多了。”
“不會不會的,”天青急急否認道:“我隻看你,你,你最好看。”
白蓮背轉身子,眉眼一彎,努力地忍住笑意,猶自翻身上馬,提起韁繩輕叱道:“哦,現在你也學會油嘴滑舌了,說這些葷話來哄我。”
“哎,不是葷話,小蓮,你聽我說,師父交代我一定要去找雲王,再則,我從出生都沒聽他提過父母之事,此番既然知曉,一定要去問問明白。”
白蓮斜睨了他一眼,瞧見他麵上又是焦急又是認真的神色,“哧”的一聲笑開來:“好,那我信你。不過。。。”
“不過什麼?”天青一口氣未鬆下去,又提起來。
“不過嘛,這段時間我老是坐馬車,坐的渾身都疼了,這馬兒該換我來騎了,”她嘻嘻一笑,足下一蹬,雙腿夾緊馬腹向前馳去。
馬身上拖著車廂的繩子未解,不管白蓮怎麼催動,這匹馬跑起來都不快。而且,很快,她就發現小青的功夫真不是虛的,居然能提氣狂奔,與她的馬兒並行許久都不顯敗象。
她有心想作弄他一番,又隱隱覺得那樣做很不對,思索間,卻不忘駕馬前馳。柔風拂麵,漸漸的,心頭快意起來,她燦然大笑,迎著風兒側首道:“喂,小青,你跑的倒快,兩條腿要跟四條腿比麼?怎麼不去坐馬車?”
閑閑欣賞著小青袍袖大張,縱力施展輕功的“美妙”身形,白蓮兀自笑了一陣,轉念一想,自己是個女子,坐在馬車裏倒也無妨,讓他一個沒傷沒痛的少年郎躲在車廂裏真是不像話,雖然那樣勢必很有趣。她嘿嘿一笑,不懷好意地說道:“小青,要知道,光說不練,最最討厭。這樣吧,你唱首歌給我聽,我就把馬兒讓給你,好啊好啊好?”
“好,”話方出口,已知中計。天青一怔,腳下慢了一拍,就見白蓮的馬兒馳到前麵去了。他輕歎一聲,縱躍幾步跟上道:“好,我唱就是。”
白蓮俯在馬上,抑製不住地眉花眼笑,肩膀一聳一聳,等了半天悄無聲息,她正準備笑他說話不作數,耳邊清朗的歌聲已經響起:
長亭外
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扶柳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
“啊!”第一次聽他開口唱歌,唱的還是她喜歡哼的曲子,沒想到小青記性這麼好,旋律唱法一字不差,她正聽得出神,一時忘記是騎在奔跑中的馬兒身上,渾然忘了分神探路。
突然間,馬蹄不知踩到什麼尖利東西上,馬兒吃痛揚蹄亂竄,正撞上路邊一棵大樹伸出來的枝頭。白蓮淬不及防,就這麼被刮了一下,下意識探手亂抓,掛在了樹枝上,馬兒卻好端端跑遠了。這一下非同小可,白蓮雙手抱緊樹枝,驚得叫起來:“小青,快別唱了,救我,救我下來!”
“好啊,這樣吧,你也給我唱歌吧,那我就扶你下來。”
天青立在樹下,踱步一圈,目測樹枝足以承擔她的重量,神色稍寧,兀地眼神兒忽閃,一抹笑意微微蕩漾開來,嘴角一粒細米般的酒窩若隱若現。
“好啊,拿我的法子來整治我,算不得英雄好漢!你賴皮!”白蓮鼻頭一皺,杏眼睜得大大的,轉瞬就擠出幾滴眼淚來:“你欺負我,嗚嗚嗚嗚。。。。。”
“我,唉,我不是。”天青笑容頓時斂去,正待縱身救她下來,愕然見她忽地鬆了雙手直直當空落下。他連忙施展身法,騰空起時長袖一卷將她攬入懷中,落地時猶滑開好幾步穩住身形。方欲將她放下,隻覺唇上一熱,兩片溫軟的嘴唇貼了上來,不及細品卻已快速地分離開去。
白蓮笑嘻嘻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樂顛顛跑開去:“小呆子,小笨蛋,哈哈哈!誒,你做什麼!”
不出五步,她已被人攬入懷裏,手腕上突然多了一樣東西,涼涼的,帶著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暗香。那是一掛紅彤彤的珠子,在陽光的照耀下流淌著溫潤的虹光,細看每一粒珠子上竟然雕有精細的十二孔洞出來。她訝然道:“玉玲瓏!”
“是啊,”天青臉頰雖已赤紅,仍大著膽子湊至佳人香腮旁,低語道:“雲王告訴我,倘若遇見意中人,這,將是第一筆彩禮。”
“誰稀罕啊,”白蓮佯裝鎮定推開他,偏過臉去時紅霞已連綿至脖頸,她跨前幾步走開道:“什麼時候請示過我師父,再問了你爹爹媽媽再說吧,嘿,馬兒馬兒跑走咯,你還是想想我們該怎麼趕路吧。”
天青呆愣當地,習慣性地揚起左手便去摸後頸,眼神失落又帶著茫然道:“小蓮,你不願麼?”
“哎呀,”她心頭一顫,額,戲做的過了頭麼?當即笑盈盈轉過身來,巴著身子靠到他身側,湊近他的臉,仔細瞧了瞧,猛地伸手刮了下他挺直的鼻梁,吧唧一口親上去,纖腰一擰閃至他身後,仰手拍拍他的肩膀,歡聲喚道:“小青,既然馬兒跑了,我就改坐轎子好了!哎呀,你做不成我的個人精裝版楚留香,那就安心的做我的駕車郎罷!”
趁他愣神的功夫,白蓮暗歎了一口氣,忖道:小呆子,真正遲鈍的很。腳下一點,撲到了他背上,順手摟住了他,在其耳旁輕吹一口氣柔聲道:
“你說,願還是不願呢?”
天青又是歡喜,又有點羞怯,滿麵通紅,俯低身體任她趴穩,一字一句道:“我想,一定是願意的。”
白蓮眸子陡地一亮,鼻尖輕輕皺了起來,仿若春風拂動碧波泛起的層層漣漪,她心頭得意,暗笑自己果然是欺負小呆子欺負慣了,就會作弄他,以後呢,一定要發揚光大,一直作弄下去。念及此,粲然一笑,恍若明豔的陽光浮麵,刹那芳華不可言語,隻聽她聲如清泉擊石,輕輕地,脆脆的,帶著愉快的笑意道:
“好說,好哥哥,起駕!”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