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過來了，對吧！”惠淑皇太後坐在桌前飲用睡前花露酒，搖曳的燭光讓她臉上的光影不斷變幻。
    “恩！”寧一邊起身一邊在腦中思索惠淑皇太後留下她的目的。她特意用嵐凝酒灌醉自己，絕對不是想留自己下來過夜這麼簡單的。
    皇太後走到床頭，左手猛一把將剛坐起身子的寧按回床上，右手握著一把鳳頭玉釵，尖銳的釵尖抵在寧細嫩的脖子動脈處，眼神帶煞，低聲問道：“你究竟是何人，誰派你來的，為了什麼目的而接近皇上？”
    寧沒有回答，隻是平靜地注視著這個撐起天方王朝半邊天的女人。皇太後也在審視著寧，企圖從她的神色中獲取一點什麼東西，可是她失望了。寧依然平靜似水，沒有一點漣漪。
    今晚的夜空烏雲密布，窗外的大紅宮燈照得雪白的窗紙染上一層粉紅，庭院裏一片靜寂。突然，空氣中似乎發生了什麼異樣的波動，寧眼神一顫，竟夾雜著些微的喜悅與濃濃的哀傷，但隻一瞬，又恢複了古井無波的樣子。
    “你在想什麼？”皇太後顯然注意到了她的變化，隻是不明白她眼中那幾欲讓人淹沒其中的悲傷從何而來。
    “沒什麼。”寧竟在這個節骨眼上撇開了和皇太後對視的眼，將臉埋進了帷帳的陰影裏。一直抵在她脖子上的玉釵因此劃破了皮膚，殷紅的血液在白皙的皮膚襯托下分外刺眼。
    皇太後大吃一驚，忙丟了釵子，就要命人傳喚太醫診治。雖然對寧進行威脅，但惠淑皇太後並沒有真的對寧有敵意，否則就不會斥退宮中隨侍和院中侍衛了，而寧也不會安靜地任她威脅。
    “太後，這點小傷，不妨事的。”寧阻止了她的動作，食指泛出溫和的白光，在傷口輕輕一點，血流不止的傷口立即消失無蹤，如果不是被褥上留有的血跡證明事情確實發生過，誰也不會知道寧受過傷。
    “果然是仙人嗎？”皇太後感慨，既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又蘊涵著失望與懊悔的情緒。這些都逃不過寧的知覺，但她此時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進一步了解。兩個人就這樣一躺一坐，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一言不發。
    夜涼如水，時間在紅燭一滴滴的眼淚中消逝。
    “你很像她。”皇太後淚眼朦朧，似呢喃般吐出這四個字。盡管聲音輕得像羽毛掃過一般，還是引起了寧的注意。是誰？讓皇帝心碎不已，讓皇太後懊悔不已，在寧的身上尋求寄托與希望。
    “她是個很好的人，無論作為女人還是後宮的女人都很好。可惜她沒有背景，更沒有勾心鬥角的心思，注定要成為後宮的犧牲品。”皇太後的聲音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飄渺，“如果，我能早點……”
    後宮，從來都不缺乏犧牲品。寧無法對此發表任何言論。所有詞彙在後宮已以及掌管後宮的皇太後麵前都將虛弱無比。她能做的，隻是默默地在一旁聆聽，聽這個天方王朝最強的女人吐露她未曾吐露，今後也將不再吐露的心事。
    深夜，寒意越來越重，悲傷得無以複加的皇太後不知是感到太難過還是太寒冷，渾身顫抖不停。寧直起身，手一撫消去了被褥上的血跡，將皇太後扶上床躺好。無言的體貼盡在細微的動作中，寧躺在皇太後身旁，拉著她的手傳遞溫暖與支持。
    紅燭盡，東方紅。天空一掃昨夜的陰霾，一碧如洗。深夜露重，皇太後果然還是微染風寒，早上起床後就連打了幾個噴嚏，還伴著微微的發燒。皇太後討厭向來小題大做的禦醫，不肯傳喚。
    “既然如此，讓寧看看吧。”寧從隨身錦囊中抽出一片雞蛋大小，顏色赤紅，脈絡中似有綠色液體在流動，明明已經離開枝幹，卻給人無限生命力之感的葉子，“此葉乃‘姬楠’，做藥可退熱、解毒、活血生津，做菜則鮮嫩多汁，做茶則清香宜人。”寧將那葉子放進茶盞中，吩咐婢女衝入溫水。
    那葉子一接觸到水，立即變得透明，看上去有玉的質感。茶湯由淺綠漸漸變成墨綠，清澈見底。淡淡的清香似乎隨時可能消逝，卻固執地擴散到整個慈慶宮都聞得到。寧示意已經可以喝了，皇太後小心翼翼端起，緩慢而堅定地喝完……
    惠淑皇太後居住的慈慶宮就在禦花園邊上。冬天將至，禦花園裏卻還是綠意昂然。百年老樹下，皇太後與寧分坐長席的兩側，品茗賞楓。昨晚，惠淑皇太後在最後對寧吐露了她藏了二十來年的心事。對於寧這個聰慧機靈的孩子，她打心底喜歡。一夜時間，她已對寧疼愛倍至，關懷不已。宮中的人，果然寂寞地很。
    不遠的平地上，荷燕郡主和慶紀郡主正和一群侍女在踢毽子。火紅色的毽子在眾人之間飛來飛去，一張張花兒般的臉龐帶著無邊笑意，銀鈴般的笑聲此起彼伏。寧看著那熱鬧的場景，微微而笑，躍躍欲試，完全少女情懷。
    “寧丫頭。不介意哀家這麼叫你吧？”皇太後的心情就像今天的天空一樣，“哀家衷心希望，你也可以開心。”
    點點頭，寧起身欲加入踢毽子。但她的身份果然還是太過特殊，其他人見她接近，都停了下來，好奇地看著她。
    “大家不必拘謹，一起玩吧！”寧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時候，皇太後的聲音從後麵傳來。她已經脫下寬大的外袍，走過寧的身邊對她微笑，腳尖一勾，將那毽子踢了起來，由寧接了過去。
    見皇太後也加入，眾人更是小心謹慎，生怕出任何差錯。踢了一會兒，皇太後年紀大了，體力不支，而且被處處保護著也踢得不盡興，回樹下休息去了。寧與她們年紀相仿，加上完全沒有架子，玩久了也就打成一片了。看著寧越來越開心的表情，皇太後大為寬慰。正當她悠閑地喝著金黃色的茶湯時，一位老太監急衝衝地跑來，行過禮後就附在她耳邊小聲說話。也不知是什麼重大時件，卻是讓皇太後瞬間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