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花錢殺自己的人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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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戰走進酒館的時候,左清風正坐在一個角落裏喝酒。
    他喝的是上好的女兒紅。
    酒是好酒,而桌上放的劍也是一把好劍。
    雖然看上去不過是把破舊的上了年月的兵器,但真正見識過此劍出鞘的人都知道,這是一把吹毛斷發的上好寶劍。
    更好的是左清風這個人。
    人如其名。左清風在江湖中成名已有些時日,然而卻依舊兩袖清風,不想別人似的早就家大業大。對於這樣一個人來說,一切在他眼裏,或許都是身外之物。因而這麼多年過去,跟隨著他最久的,也不過就是那麼一把劍。
    李戰走近了,在他身旁的長凳坐下,並不做聲,隻是默默地打量著麵前這個人。
    左清風看上去不過三十歲上下的樣子,臉龐消瘦卻不乏清秀,皮膚似是有些病態的蒼白,一雙眸子中眼波淡然,倒是有幾分漫不經心的味道。一身淡青的素色長衫,顯是不知洗過幾次,已經有些泛舊,卻也幹幹淨淨,不見半點汙垢,足見主人也是個頗為講究的人。
    再回頭看看自己,李戰不由有些慚愧。身上的衣服約摸有月餘不曾換洗,不但可見處處髒漬,走近了身邊興許還能聞見他身上隱約散出的汗味。
    李戰低頭瞥見自己右手背上的一塊暗紅色的痕跡,忙用左袖悄悄地揩了揩,好半晌才恢複原有皮膚的顏色。他又抬眼不作聲的望了望左清風。
    左清風似是沒看見他的這些舉動。事實上,從李戰進了店,坐在他身旁的那一刻起,左清風便一直不曾用看過他一眼。他隻是自顧自的喝酒,仿佛身邊根本沒有多那麼一個人。
    他不言語,李戰也就不出聲,隻是靜靜的坐在一旁看他喝酒。
    天色已晚,酒館中本就已沒有什麼人,再加上他們坐在角落的位置,原本是不怎麼引人注意的。
    然而就是這樣看上去不太搭調的兩個人,一個隻顧自己埋頭喝酒,一個坐在一旁一言不發,互不搭理卻又偏偏同坐一桌,似相識偏又仿同陌路,不多久倒也引來了跑堂的小夥計多看一眼,暗自私底下議論紛紛。而這兩人卻像聽不見看不見似的,繼續沉默的相對而坐。
    不知過了多久,桌上的三壇酒都已經見底,左清風才抬起頭來,淡淡的瞥了李戰一眼。
    “你就是七星會介紹來的人?”聲音也如他人看起來一般清淡,似是不帶半分感情。
    李戰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有些參差不齊卻偏偏雪白如瓷的牙齒。
    “不錯。”
    左清風淡淡的一笑,雖說是笑,但看過去也不過是微微牽動嘴角的肌肉而已,除了兩側臉頰上兩道細細的笑紋,誰能看得出這是一個笑容,倒像是裹上了一層人皮麵具,讓人根本看不真切。
    “七星會推薦的人,一向都不會壞到哪裏去。而你,想必更應該是個中好手。”
    李戰並不答話,隻是再度咧嘴一笑,而這次的笑容中,似是帶了些許的靦腆。他的笑容一向是那麼自然真實,真實到不會讓任何人懷疑他的誠意,更讓任何人都想不到,這樣誠懇而憨厚的笑容,居然是來自一個本應冷血無情的殺手臉上。
    李戰是個殺手,而且是殺手中的高手。他不過才二十四五歲,而這樣在刀尖上打滾討生活的日子,他卻已足足過了八年。
    左清風像是也沒料到他會對自己露出這樣一個誠懇親切的笑容,不由微微一愣。但他掩飾的很好,旋即就又恢複了一副波瀾不興的常態。
    他將自己的一雙手放在眼前上下翻轉著細細觀看,這時李戰才發現,身為一個大男人,左清風竟有一雙白皙細嫩的手,十指骨肉勻稱且纖長,更難得的是,這雙手上居然連一個繭子都沒有。
    李戰忍不住暗地裏打量自己的雙手,這是一雙粗糙而厚實的手掌,因為自己常年練刀而磨出來了一顆顆老繭,十根指頭都已經微微扭曲變形,卻並不阻礙他用刀殺人。相反,正是這一顆顆老繭,證明了他這些年下的苦功,也正是憑著這些苦功,他才能夠活到現在。
    左清風雙眼隻是盯著自己的兩隻手,卻一眼也不去瞄李戰,看起來倒像是在和自己的一雙手說話。
    “你可知道我是誰?”
    李戰微微一怔,隨即點點頭:“知道。在這江湖上,沒聽過先生名諱的恐怕並不多。”
    左清風輕輕歎了口氣:“看來我的名氣確實已不算小。那你又可知道,這是件好事,卻也是件壞事?”
    李戰想了片刻,搖了搖頭:“不,我並不知道它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因為我從未想過要出名。”
    左清風輕抬眼瞼,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他發現這個年輕的殺手很有意思,確切的說,他是老實得很。的確,身為一個殺手,太有名並不見得是件好事,相反,還會給自己帶來不少不必要的麻煩。
    左清風生平從未見過這麼實話實說的老實人,仿佛田間地頭耕作的普通漢子,隻會對你傻傻的笑,不知何謂心機,何謂世故。然而這麼一個老實人,偏偏是個殺手,這怎會不讓他覺得有趣。
    “那你總該知道我找你是所為何事。”
    李戰抿抿有些幹涸的嘴唇,他剛剛完成會裏交代的一項任務,便一路風塵仆仆趕來,這整整一天,他還未喝過一口水。
    “我是個殺手,會做的隻有殺人,總不能是找我洗衣做飯來的。”李戰猜不出麵前人想要說些什麼,也不預備去猜。坐在這裏仿若打啞謎般的閑話家常,本就不是他的長處。
    左清風卻好像聽不出他口氣中的敷衍,隻是繼續慢條斯理的講著:“那你就一點也不好奇,憑我的身份與武功,何不親自動手,而要去雇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殺手?”
    李戰輕輕摸著腰間的刀,這把刀他每天都要寶貝的擦上好幾遍,畢竟,它是他吃飯的家夥,有時候,甚至比其他一切東西來的都重要。像他們這樣刀尖上討生活的人都知道,沒了這吃飯的家夥,他們的這條命也就算是沒了。隻是碰上這樣一個古怪的人,再這樣囉囉嗦嗦下去,今天他怕是沒有時間去擦他的刀了。然而李戰雖然不是多麼聰明的人,卻極有耐性。畢竟作為殺手,有時候興許要花上許多時間,才能等到一個最有利的時機去完成他的任務。等待是他們習慣了也必須做足的功夫。所以他隻是又露出了一個招牌似的傻嗬嗬的笑容:“我並不知道先生為什麼要請我來殺人,但既然這麼做了,便自有先生的道理。”
    左清風的眼光一頓,他忽然覺得,麵前這個人也許沒有他看上去的這麼平平無奇。有時候,越是看起來平凡的人越是厲害,尤其是他殺人的時候。左清風很滿意,他以為,七星會這次並沒有找錯人。這個李戰,實在是很合適的人選。
    左清風又叫小二送上兩壇酒來,但這一次,他也沒落下身邊人的那一份。李戰看著他默默的將酒推到自己跟前,便毫不客氣,想也不想的舉起來,三兩口下去喝了個精光,就好像他喝的並不是酒,而是清水。他實在是渴壞了。
    可惜了這上好的女兒紅。左清風看著他這副牛飲的模樣,在心中微微歎息著。他是好酒之人,不止好酒,還懂酒,惜酒。
    從懷中掏出一個看起來沉甸甸的口袋放在桌上,左清風淡淡開口:“這裏麵是五十兩黃金。等到事成,自然會有人給你剩下的五十兩。”
    有人?難道這雇主已不打算再同他見麵?否則為什麼不是他來付剩下的一半傭金?李戰隻是暗自奇怪,卻並沒有問出來。他並不需要知道那麼多,他隻要知道自己需要殺的人是誰,就已經足夠了。所以他拿起那口袋,放在手上輕輕一掂,便順勢揣入懷中。“先生要殺的人是誰?”
    左清風微微一笑:“我以為你連這也不會問。”
    李戰好像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低下頭去,無辜的摸摸了腦袋:“先生見笑了。”
    左清風雖有心拿他打趣,但現在已不是時候。他已經在這兒呆了太久,浪費了太多時間。對現在的他來說,時間是最寶貴的東西,他並不想白白的耗掉這些遠比黃金更珍貴的時間。所以他收起了笑意,舉起酒壇來飲了一口,輕聲道:“八月十五那天,江南的大馬鏢局會有一場試馬大會,到時候我也會去。你要殺的人就在其中。”
    大馬鏢局的名頭李戰也久有耳聞。那不但是家上好的鏢局,還是最好的馬場,正應了它的名字。人都說,如果想買一匹好馬,去那裏準沒錯。李戰的眉頭微微皺了一皺。試馬大會那天,江湖中有名的劍客豪俠都有收到請帖,可以說是好手雲集。想在那個時候,那個地方殺人,並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但他沒有推諉,隻是問了一個字:“誰?”
    左清風也同樣簡短的回了一個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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