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向 第六章: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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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似我心,所事為君無怨猶。
日子悄然流淌,大地之景已換上一副秋的容妝。倚樓少年握冊凝目,宮中各種冊籍在三月來已閱盡無數,對天下王朝的大致也了如八~九。
早朝之後,某人心懷所事來至水殿,還不待老奴問安便袖手大揮退走老奴。
少年隻需一眼便察覺出來人的異色,隨即合上手冊起身問道:“何事心煩?”。
僵立欄前的納加烈並未言語,目光遠遠鋪向樓外。在少年麵前的他已習慣毫無戒備將滿腹心事表露麵上,這也是從少年叫他烈的那日起,心裏那道原本密不透風的防線就已一道道卸去。不得不感激忘情老人,這位神秘老人當年不僅解去他身中的劇毒,還指點他一身武功。如今老人又在他百般無助之時,為他送來這位特別之人。
見納加烈悶聲不語,少年自言自語道:“昨夜我做了場奇怪的夢,夢中一位陌生女子領我去了城郊一處青山之澗,山澗中有顆參天大樹,樹下置有一盤清茶。無論我怎樣詢問,那女子不言不語竟翩然起舞,身邊白霧嫋嫋……”少年邊說邊不經意地斜瞅納加烈的表情,“待到後來,女子在迷霧中消失不見,我四處尋找,回頭卻發現那顆樹下全是墳塚。當我莫名其妙從夢中醒來,見是午夜睡意全無,便悄然無息在宮中四處遊蕩。不知不覺走至一處院落,正巧逢著守夜的宮女私論前幾日鳳祥宮死了名舞姬,舞姬不知所為何事而投井自盡,之後的每夜,那口井邊總是傳出奇怪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避而遠之。總之,宮女們都認為是那舞姬的鬼魂在作祟……”。
“夠了!”納加烈出言阻止。
“怎麼?”。
“宮中規矩諸多,做錯事便會被處死,說錯話也會被處死,甚至遇上哪位主子心情不好,隨時都會被處死!那舞姬不小心惹惱了馮後,所以被迫投井了命。你所謂的夢是假,想要聽我親口說那名舞姬實際是因我而死,對吧?”。
“難道不是?”少年察言觀色地反問。
納加烈不屑地冷哼,“是又怎樣?死在她手中之人不計其數,小小舞姬又算得什麼?!後宮向來是個爾虞我詐,波譎雲詭之地,要生存就要懂得見風使舵,審時度勢!知道嗎?!”
“馮後如此心狠手辣,濫殺無辜,看來也是在隨時警告你這太子別忘了自身的處境!隻可惜那些因你而死之人……”少年一語道破。
“我已命人將舞姬遺體偷運出宮,讓其家人將她好生安葬,能盡力的隻有這些了!”。
“如此之事在你心中長期壓抑,你不覺得總有一日會像山洪一般爆然噴發麼?”。
納加烈緊握的指關節噶吱一響,寒聲道:“總有一日,我會將她姓馮的全族葬身於爆然噴發中,以慰那些枉死之人!”收回目光,納加烈言歸正傳,“今日早朝收到北疆邊城傳來急報,措手不及之事還是無可避免地發生了”。
“哦……?”。
“幾十年前,北疆邊界有不少自行獨立的氏族部落,這些部落為了擴大生存空間而統一一起共同發展勢力。因他們生存的那片土地不僅窮僻,且連連災荒,以至對我北城生出野心,想要奪去北城那塊適於牧放與淺耕的地界。……雖說北城邊防有老將顏越把關,暫保一時安寧,但如今那些蠻夷之翼已為強盛,這次力集六萬蠻人勢必一舉攻占北城。顏越派來急報請求朝廷迅速發兵援助,北城動亂一觸即發,對方首領非常強悍,不可小視……”納加烈的眉頭越陷越深。
“北疆生亂,意欲為何?北城城防堅實,易守難攻,不過總共兵馬調集起來還不至上萬吧?”。
“我國幾十年來不曾發生如此規模之亂,隻怕此亂與晉王脫不了幹!”。
“在馮後的縱意下,兩王貪贓枉法,狼子野心,顛覆朝綱,估計北城之事不過是他們的另一謀算”。
“所以馮後有意讓我前赴北疆,平定此亂!”。
少年聞言起笑,“朝中武將何在?想費盡心思將你這太子支離出宮,而數等武將卻擱置不動?”。
“……這些年來,她首先一步擅行廢立,排除異己,殘害忠良,暗殺我父左右心腹及禦前帶刀侍衛等。再一步便是屢設暗局想要將我誘殺,最後她才能完全把持朝政,獨攬大權,讓她王兒盡得天下。話說回來,朝中武將並非我能隨時調動,她煽動不少大臣鼓動我這太子親自出馬,以震太子之威,所以我騎虎難下,左右為難”納加烈麵上陰雲密布,聲音沉得可怕,“忍無可忍便是無需再忍,與其苟且偷生坐等時機,不如轟轟烈烈與她拚個魚死網破!”。
“你還不能輕舉妄動!忍都忍了這麼多年,倒不如耐著性子再忍下去……不然這些年來你的一切努力與掙紮將會前功盡棄,永無翻身。至於北城這事不如讓我替你一去,不要忘了還有我……”。
“你?”。
少年點頭,“目前的暗局導致你手中兵馬無法調動,皇上的病情恐怕隨時會發生異狀…”。
兩人停止言語,空氣中的氣氛漸漸凝聚起來,有些透不過氣的感覺。納加烈深陷局中苦不堪言,老皇上的‘病情’一旦惡化,朝中必定發生叛變,蓄意已久的兩位親王必然奪取皇位。根本無法離開皇宮半步的納加烈,不僅以太子之名暫代皇上坐理朝政,還得時刻保護皇上以免遭受任何不測。同時又要處處警惕與應對馮後及兩王。納加烈手中兵馬全被分布在整個都城與皇宮嚴密戒備,不可輕舉調離,一旦調離便是深危難測。再說兩王早已暗中勾結當朝國相與部分權臣,手中掌控的兵權與納加烈不相上下,隨時具備謀反條件。
“此事刻不容緩,在我看來沒有什麼能比穩定政局更為重要,所以北城之事就交由我罷……”少年自是要擔太子之憂。
衣人之衣者,食人之憂。
“來人,上酒!”納加烈一拍欄杆傳喚老奴,極為煩躁的他一時難以做出任何決策。
酒很快便上了來,納加烈抓過酒壺欲仰頭直灌,不想少年一把奪開酒壺,氣悶道:“酒癮又犯了是吧?眼下情勢危急,難道你當真還有心情飲酒?”。
納加烈雙眼圓瞪,一股無名之火由心升起,要知道還從來無人敢這般阻止自己,“把酒給我!”。
少年還不待納加烈有所動作,跳開一步厲聲道:“宮中危機四伏,處處陷阱,有多少人在等你動靜?不管你是前往北疆還是借口延緩,這對那些人來說都有機可趁!現在的你腹背受敵,前有狼後有虎,你認為該怎樣?以酒澆愁便可了事?”神情嚴肅的少年,一臉冷清。
納加烈被少年的眼神怔了幾秒,終是無奈抬手,揉上額穴,“這場戰爭不僅與對方人馬懸殊過大,我手中兵馬亦無法調動,完全是個難以做決的困境啊!”。
“製造生機人不在多,你我二人足夠~”。
“你才步入世事不久,多方經驗尚未成熟,根本意識不到戰爭的殘酷。更何況那蠻族首領是號稱北方最凶悍的勇士,名晝霸…”再次提及對方首領,也是納加烈的顧慮之一。
“毫無餘地的選擇之下,你隻有讓我一去。若不平息這場動亂,我不會活著回來見你!”少年眉間跳出輕狂,根本不屑對方首領何等凶悍。他隻信自己,隻有靠自己的雙手與力量才可改變想要改變之事,“別再猶豫了好麼?”。
“……此事非同兒戲,你難道不懂我在為你擔憂?”納加烈憤然甩袖而去,他當然知道隻能讓少年前赴北疆,因為他隻有少年。但少年要麵對的敵首是晝霸,那晝霸的武功帶著殘酷的毀滅性,刀下從未放過任何活口。
少年杵在原地看著遠去的背影,沒想到他是這般在意自己。慶幸,自己是有人在意的。
回顧三月來兩人朝夕相處的日子,幾乎形影不離。納加烈每日下了朝或是理完國事,便會來至水殿與少年一道用膳。兩人總有談不盡的閑言正語,諸如共商國事、世事,閑雜事;共討軍事、戰事、未來事,其中有一致讚同的想法,也有彼此爭論的異端,這些固然成為兩人之間相互交流與彼此賞識的常事。納加烈甚至還因少年琴技高超而費用心思換來一架音色絕佳的古琴,‘枯木逢春’乃名琴之首,獨一無二,為的是贈予少年閑時作享,不讓少年待於深宮而感到度日無聊。每當少年撫琴弄曲,納加烈往往陪伴在旁側耳傾聽。兩人一道共寫琴譜、把酒言歡、閑散漫步、月下切武,交情與日俱增。偶有數次,納加烈與少年素裝出宮,野外溜馬,四處遊逛,為的是讓少年熟悉整個京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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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少年手擰酒壺躍上殿簷,以極舒適的姿態將身體傾斜於簷,望著夜空中的那彎月靜靜地啜飲。當不知不覺酒已成空,那彎月在少年的眼中便如水波般搖曳起來。
想你時你在何處?
幾時風落花殘休。
想你時你在天邊,看著遙遠遙遠的你,情深幽……
揉了揉醉眼的少年,對空癡望著。樞,好想你,想你是種落花紛飛的美麗,想你的心會悄然地……悄然地……泛著痛。盡管如此,我也要想下去,我要拚到愛的盡頭,這是我堅定不移的目標!
空中似乎有張勾魂至極的容顏,溫柔地向少年展露著絕美的微笑。當最後一顆流星從月牙邊悄然滑過,短暫的光暈隕落在蒼茫的盡頭,少年的雙眼輕輕瞌上,醉入了一場煙雨朦朧的夢中。
當夜,納加烈返至水殿,尋一圈未見少年隻影,“他人呢?”火上眉梢的納加烈怒問老奴,兩名老奴撲通跪地搖頭晃腦。
“都給我滾!”納加烈掌擊門欄煩躁不已,隨後衝上樓台深呼吸夜晚的寂靜空氣。
做太子的身係重則,滿麵憂色在所難免,忙碌到現在的他已是一身疲憊。此刻他隻想見到他,有不少煩悶想要對他傾訴,或似有他在的空氣裏,就會讓他的心神得以幾分暫時的安寧。
難道又溜出了宮?
納加烈大吐口氣,抬頭望空之餘,驀地心神一動便縱身飛上簷端,一眼見著上麵熟睡的人呆了。
淡淡的月光輕灑在少年如玉的麵上,或深或淺勾勒出少年絕美的輪廓。美,很美,姿色獨絕,其世無二。
不過,
如此也能睡得安穩?
納加烈蹲下身,注視少年嘴角那絲若隱若現的笑,什麼人睡著了還帶著笑?
僅此帶笑的睡顏,讓納加烈見著倍感舒心,所有疲憊好像悄然告退,隻剩心中那道強烈的感覺在一圈圈地蕩漾,沿著心坎深處蔓延開去。情不自禁伸出手,有種衝動想撫上少年的麵容,但手卻停頓半空遲遲未動,最後,還是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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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少年迷迷糊糊感到肩膀的麻痹,本能地動了動身,卻觸碰到一旁的酒壺,酒壺叮叮咚咚滾出,墜落……
“砰”一聲碎裂在簷下響起,睡眠中的人同時醒了過來。
“有那麼舒適的床榻不睡,卻要上來睡這殿簷?”納加烈眯著朦朧的眼,似笑非笑看著少年。
“你怎會在此?”少年嚇了一跳。
“你能夠在此,為何本殿不可?”打著哈欠的納加烈反問。
“…………”少年坐起身,揉了揉麻痹的肩膀,望著遠處天邊微微泛白的光線,“天就快亮了,我竟在此睡了一夜?”。
“看來某人的酒量還是沒有任何長進~”。
少年傻笑,“昨夜又醉了麼?……不過現在的我好像對酒生出了不少好感”。
“年少不知愁,知愁便知酒~”納加烈的目光也悠悠地望向天邊。
“烈”。
“嗯?”。
“有何打算對我說麼?”。
納加烈笑得雙肩抖動,“看來是瞞不過你!……昨夜我已調動一百精兵隱秘出城,待會你帶上我的軍令前去與之會合”。
“決定妥了?”少年扭頭,睡眼為之一振。
納加烈慵懶地撩開胸前鬆散的發絲,起身舒展著胳膊,“一切都已布妥!其中有五十暗衛,他們會聽從你所有差遣,更會在關鍵時刻護你進退。至於兩王應該暫時察覺不出此般動靜,隻要父皇無所變化,本殿自會與他們繼續周旋……”。
“怎能輕易調動那批精英?千萬不可!我知道即使你顧及我的安危,但要沒有他們時刻保護你與皇上,後果可想而知?!!”。
“路途險惡,本殿之意不容更改!當然,也是要你不可失敗,失敗的後果會造成更大的烽火!”。
“難道你不信我的能力?”少年質問。
納加烈隨之皺起了眉,略顯不悅:“我可是完全將北疆重任寄壓在你的身上了!”。
“我的能力你到底信是不信?還有,最好鬆開你的眉,否則一張不錯的臉會讓人感覺很不舒心!”。
“我並非不信,隻不過能為你鋪墊的就隻有這些,自己看著辦吧~”納加烈幹脆將頭扭開,“麵對六萬蠻敵,別忘了不平息這場動亂你是不會活著回來見我!”。
少年看不見納加烈的表情,遲疑之後也便道:“好罷,我會盡快平亂而歸!”。
納加烈這才鬆開了眉,狡黠的笑意爬上眼角,但嘴上還是故作深沉地道:“時刻記住那是戰爭,千萬不要想像那般容易,更不可急於求勝!”。
晨曦下,高高的殿簷上,少年精神抖擻地整理衣裝,“這個我當然明白,不用你再次提醒”。
“那本殿就等你平亂而歸!快,隨我來……”一把挽過少年的手落去地麵,納加烈扯著少年直往太子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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