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托孤
    隨後幾天裏，我都在將軍府。有時會教小秋算術會計，文洛天給小秋找了個專業的老師，教他寫字或其他。所以我大多數的時候都在逗小胖孩兒玩。
    小胖孩兒叫葛文安，取安生於世之意。
    這幾天一直和他玩，他也越來越粘我，甚至吃飯時都窩在我懷裏，不去他倆爸爸那兒。
    這天吃飯，他又窩在我懷裏。我夾了塊紅燒肉遞到他嘴邊。
    “小安，叫好叔叔。”
    小安小嘴一張將肉吃到嘴裏，含糊不清的說：“你一直都是好叔叔啊。”
    “真乖。”我笑。
    可能是因為自己一手將小衍帶大，所以總對小孩兒有種莫名的好感。特別是像小安這種胖胖的小孩兒。
    “吃肉吃肉。”小安又指著紅燒肉。
    我卻夾了個青菜過來：“先吃個青菜，青菜有營養哦。”
    小安眼珠轉了轉：“我吃一個青菜，然後再吃一個肉，好叔叔好不好？”
    “好。”還能會不好嗎？
    小安啊的一口把菜叼走。
    我夾一塊肉給他，順手把他撈到腿上坐著。
    小安邊吃邊在我腿上顛了兩下：“坐蘇叔叔腿上最舒服。”
    我哈哈大笑，邊衝文洛天葛雲暮眨了兩下眼睛，他們微笑著搖了搖頭。
    “最喜歡？”我笑著問小安，“那爹爹他們呢？”
    “他們太忙了。那個那個。”他指著蘑菇。
    我給他夾過來：“那小秋哥哥和梅微哥哥呢？”
    小安看看他們，歪頭想了一下：“小安太胖了，小秋哥哥抱不動我。梅微哥哥，呃，梅微哥哥太好看了！”
    我們聽了都笑起來，卻聽梅微說：“為什麼好看就不讓抱？”
    “被你一抱，別人都看你不看小安了。”
    “那蘇叔叔不好看嗎？”
    “蘇叔叔也好看啊。”小安笑嘻嘻地轉過頭親了我一口，“但蘇叔叔不和我搶啦。”
    我笑，也親一口小胖臉兒。
    我沒讓小安叫我哥哥。
    蕭葉秋死時才二十一歲，而他這張臉更顯稚嫩。當時我初看時覺得是我自己的臉，其實後來仔細看時才發現稍有差別。我死時二十四歲，而這張臉酷似我上大學的。後來想明白了，它其實還是我的臉，隻是是前些年年輕時的臉。不上大學後的壓力一直很大，感覺一切都老的很快。
    可我還是我。
    文洛天葛雲暮不過才三十多歲，我自覺當不起哥哥。
    梅微當時也很不願，說自己也是叔叔。我笑著拍拍他的肩，他便沒再說什麼。
    “蘇叔叔，”小安用他那肥肥的小手輕拍我的臉，“你看小安這麼乖，長大後做你的翼君好不好？”
    “翼君？”我著看他笑。
    “是啊，像阿爹和爹爹那樣，好不好？”他揚起小臉，大眼睛又眨啊眨啊，“好不好嘛，蘇叔叔？”
    我捏捏他的臉：“等你長大了，蘇叔叔都老了。”
    “不老不老。”他搖著頭，“蘇叔叔好看，老也不怕。”
    我大笑：“好啊，你長大了就嫁給我吧。”
    小安聽了笑得眼都沒了，嘟著小嘴湊過來又親了我一下，然後從我腿上扭下來，兩步跑到文洛天葛雲暮中間：“爹爹阿爹，我是蘇叔叔的翼君啦。”
    文洛天葛雲暮摸摸小安的頭，一臉笑意的看著我。
    我笑著舉杯示意，一幹而盡。
    把杯子慢慢拿下來，卻正對上從窗子射進的陽光。陽光打在杯子上，把白色的酒杯照的流光溢彩。
    清楚我不是同性戀，但我喜歡小安這孩子。
    他和小衍小時候完全不同。小衍乖乖的，不怎麼說話，而小安就是個開心果。
    異界太陌生了，縱然如是處之，但卻依然不能否定它時刻陌生著。
    小安讓我歡笑，讓我忘掉所有的不適。
    我需要這樣一個人，或是一件事，能讓我轉移注意力。
    這個時候，我不得不說，小安的出現讓我安定平靜不少。
    他是我的救星。
    是我的小翼君。
    我放下杯子，看著坐在葛雲暮腿上的小胖孩兒微笑。
    轉頭卻忽然發現梅微和小秋都沒有笑，他兩人對視一眼，表情卻出奇的相似。
    我疑惑地正要發問，卻見一個士兵快步跑進來。
    “啟稟將軍，城南士兵有騷動。”
    “什麼？”葛雲暮文洛天一齊站起來。
    莫夫城。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這座小蘄明國的西南邊陲重城，幾百年來，一直矗立在唯陰山和葉玉山之間，為國家把守最後的防線。
    西墜的金烏放棄了最後一絲掙紮，於是天幕星顯，萬家燈明。
    深秋夜晚的莫夫城格外寒冷。
    走在城牆上，用外衣將懷裏的小胖孩兒更緊的裹了裹。
    “蘇先生，我來抱吧。”文洛天伸手欲接。
    “不用了。”我看一眼小安，“一換人，就醒了。”
    下午時候，小安非要來城牆上玩。我受不了他一臉的委屈樣兒，就抱著來了。
    守城的戰士都認識小安，走哪兒都有人打招呼。於是就且停且走，不覺就黃昏了。他終於玩累了，抱著我睡了起來。我往回走，正碰上巡城的文洛天。
    “你以後不用叫我蘇先生了，直接叫蘇征吧。”蘇先生聽著太莊重了，有點別扭。
    “好，蘇征。那你以後也直接叫我洛天便是。”
    我點頭。
    走了一會，慢慢便停了下來。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他看著對麵僅隔一條淺淺的撫葉河的大蘄明國駐地，輕聲說道。
    “莫夫城，是很重要啊。”我有聽他們說過，莫夫城是小蘄明國最後一道防線。隻要拿下莫夫城，入小蘄明便可暢通無阻。
    “嗬。”文洛天輕笑道，“幾百年前，莫夫城是很重要。”說著手撫上城牆邊緣的城磚，微一用力，卻掰下一手的城磚碎塊，“而現在，這個城就是個破城，哪裏還有什麼重要？”手微微一揚，晚風便吹走了磚沫，一絲不留。
    “怎麼會這樣？”我驚愕，這是一國的門戶啊，“沒申請修繕的麼？”
    “怎麼沒有？我和雲暮不知給朝廷遞過多少封折子。”文洛天笑笑，“都石沉大海。”
    接著他問：“你知道下午城南士兵為什麼騷動麼？”
    我搖搖頭。
    “因為他們知道了朝廷是不會給我們送糧來的。而城中的糧食，不足以維持兩個月。”他歎道：“朝廷已經半年沒給士兵發軍餉，也半年沒運糧食過來了。”
    他又轉首望向河對岸：“小蘄明是從心兒裏爛透了啊，即使城牆不這樣，也一樣會亡。”
    良久，我們都沒有說話。
    “蘇征，”他忽然回頭，“殿下向你保證過，你一定不會死。”
    我點頭，梅微是說過。
    他後退一步，撩袍跪下：“蘇征，我求你一事，請答應。”
    我嚇一跳，想去扶，卻礙於抱著小安不能動：“洛天，你先起來，有事好說啊。”
    他沒動：“撫葉河馬上就枯了，大蘄明軍很快就會攻進來，到時候我們都得死。蘇征，我求你走時帶小安一起離開。”說完一個俯身拜了下來。
    我慢慢蹲下來，和他平視。
    他也看著我：“你可以將他交給普通人家撫養，他還小，慢慢就會不記得我們。我想他平安長大。”
    我看著麵前這張因心痛而不在溫和的臉，眉骨下雙眼裏盡是血絲。
    緊了緊抱在懷裏的小安，我慢慢地說：“他是我的翼君，我會撫養他長大。”
    文洛天閉上眼，又是一個深深的俯身，沒發一言。
    那時我尚且不知，以後我答應撫養的懷中的這個小孩將會帶給我怎樣的衝擊。要是能有早知道，我還不會像現在這樣答應的如此幹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