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帳外飄起綿綿的細雨，隨風悄悄地潛入帳中。
    “……水勢有高低之分，水流有緩急之別，依臣之見，不同的地段，應有不同的方法，如果不能熟悉這些，就算暫時止住了水患，也依然無法徹底治好。”帳中蕭從然侃侃而談，微風掀卷著他的外衣，更彰顯了他的凜然之氣。
    “有道理，到明日雨停之後，還勞煩將軍與本宮一同去看看吧！”箬婉溫和的笑著，如同三月的陽光，溫暖卻不張揚！
    “臣，遵旨。”
    箬婉微笑的點頭，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從帳外飄過。“什麼人？”
    突然一支羽箭，從帳外射進，射到了箬婉與蕭從然之間。
    “來人，保護太子妃！”蕭從然飛身出帳，臨行前，對著帳外大聲命令道。
    一群士兵將帳外團團圍住。帳內，箬婉走到羽箭前，躬身蹲下，拔出箭，玩弄的在手中反複看，起身，將箭藏於身後，走出軍帳，對著一人道，“沒有本宮的命令，誰也不許跟來。”
    那人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太子妃，將軍有令，要末將保護太子妃。”
    微微的揚起嘴角，她抬眼看向他，頓時，他的手，緩緩放下，她目不斜視的昂揚而去，留下他一人暗自揣測，溫文如她，怎會有那麼寒冷顫人的，目光？
    陵水邊，箬婉毫不在意的將羽箭扔入滔滔河水中，身後有人小心翼翼的靠近她，她意料之中的挑起一邊唇角……
    “將軍，”黑暗中，那個黑影突然停下，跪在蕭從然麵前，慢慢拿下臉上的麵罩。
    借著月光，他終於看到了那人的麵容，驚訝道，“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將軍，大人下了必殺令！”
    “必殺令？”蕭從然不可置信的道。他知道，必殺令是他父親心狠除去敵手的命令，每次派出的暗衛，均不會空手而回，必殺令就意味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是誰？”他狠狠地問道。緊緊的皺著眉頭，焦慮不安。
    “是……”那人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蕭從然拔劍直指他的喉頭，看到他的躲閃，他就越發的心慌焦躁，以及，隱隱約約的……害怕！
    “是……是……雲箬婉！”
    “什麼？”他陡地垂下舉劍的手，聲音中有著微顫。“為什麼？”
    “將軍，大人曾在年初幾次暗中派人前往京城，想借雲氏之力，問鼎天下，雲氏卻接二連三的拒絕，但是，雲安沒有任何抗拒，接受聖旨，讓雲家三小姐入主東宮，這無疑是在向咱們表明態度，大人說，如若不能為己所用，就幹脆除之，以絕後患。”
    “那為何是她？”他焦急道，“雲氏與爹的恩怨，與她何幹？他要殺雲安、雲玄，為何不放過她？”
    “將軍，”那人以不認識的眼光看向他，他發現，他一直敬仰的將軍變了！當年，他初出茅廬，麵對底下不服的將領，他單槍匹馬突破敵軍，使得他們甘心臣服；當年，他困守邊關，麵對如豺狼的敵人，他淡定指揮解了圍困；當年，……，如今，他看到他狂躁不安，他憤憤不平，他驚慌失措，他詫異了，這些，竟然也會出現在他的身上！難道，是為了，那個，雲箬婉？
    沉默良久，他娓娓道來，“‘紫氣東來，雲藏天龍。’大人要除去的不隻有雲箬婉，她，隻是一個開頭，因為，她是太子妃！大人若無法借助雲氏，那唯有和文氏聯合，文氏要求大人，若要得到他們的協助，必先除去雲箬婉！”
    果然如此！蕭從然緊緊握拳，他明白，雖然文氏起兵未果，丟掉了原有的輝煌，成全了會稽雲氏，但是，“文氏女必入主中宮”的祖訓，讓他們重新燃起了希望！可，雲箬婉的出現徹底打碎了文氏東山再起的美夢！怪不得，文氏恨雲氏入骨！……她的身份，那個尊貴無比的，身份，將她卷入了生死之爭！……，他痛苦的閉上眼！
    細雨漂打在他與他的發上，沾濕了他與他的衣衫，他們一個緊鎖眉頭，一個痛苦不已！
    ……
    鮮血沿著劍鋒，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箬婉冷眼的看向她麵前的幾人，白衣上泛著點點鮮紅，她依然微笑如春風。淡淡的開口，“給你們一個機會，告訴我，你們是誰？不然，別怪我了！”
    幾人不理會她，顫顫巍巍的站在她麵前，眼裏寫著不屈！
    嘲諷的笑著，她的眼裏有著自傲，“好氣魄！不要以為你們不說話，我就不會知道。”
    聽完她的話，苟延殘喘的幾人紛紛拔劍自刎，踉蹌倒地，濃濃的鮮血被細雨慢慢帶去，看著麵前的死屍，箬婉疲憊的閉上雙眼，該來的總會來的！更難，更苦的日子，還在後麵，……
    ……
    “將軍，切不可感情用事！大人已經為此籌備了多年，倘若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便會萬劫不複……！”那人苦口婆心的勸阻蕭從然。
    “與我何幹？”他斷然打斷他。他隻想快意的征戰沙場，金戈鐵馬鑄就屬於他自己的輝煌！是的，他蕭從然是驕傲的，他身上的每一寸榮光，都源於他自身！他比不過風墨辰的高貴血統，比不上雲玄的身世背景，但他就是靠著他自己，靠著他戰場上的一刀一劍，一點一滴的鮮血換來了他如今受人敬仰的地位，換來了他足可以睥睨萬世的功績！
    “將軍，倘若大人得到天下，有朝一日，將軍必定會登上皇位，執掌江山，青史上將會留下將軍的威名，……”
    “住口！”他冷冷的打斷他！看著他的不解，他自嘲的笑了！
    天下？皇位？江山？這些與他何幹？他不在乎，他什麼都不要，隻要她……
    “記住，回去告訴大人，不許再打雲箬婉的主意！”
    “將軍，雖然太子榮寵雲家，但是，他日，雲家必遭滅頂！……”
    他緊緊的抓起他，狠狠地道，“我再說一遍，回去告訴大人，如果他再敢動雲箬婉，我便會讓他什麼都得不到。”
    他怔住了，緩緩地坐在地上，半天脫口道，“值得嗎？將軍這麼多年浴血沙場，建立的威名所為何事？難道將軍甘願為了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女子丟掉一切嗎？”
    瀟瀟細雨灑在他的身上，冷風吹起他的外衣，他的腦海裏卻閃過屬於她的一個個片段！
    初見時，一襲紅色嫁衣的她，炫耀奪目；再見時，白衣翩躚的她，宛如天仙；茶樓相遇，寬帶長袖的她，英姿颯爽；書房中，滿身華服的她，高貴輕靈；陵水邊，白色披風隨風揚起的她，恍如謫仙般灑脫，……
    蕭從然的嘴邊揚起笑，隻要能看見她，看著活生生的她，就算她屬於別人又如何？況且，如若他得到天下，並不一定會得到她，但是，若他與雲氏為敵，他就一定會失去她！他不能去賭，因為，他，輸不起！
    “你走吧！”蕭從然轉身，背對著那人道，“我不想再聽到她有任何傷害。”
    那人無奈的看著蕭從然遠去，低喃道，“將軍，恐怕你回去，看到的，也隻是她的屍體了！”
    ……
    快速返回營地，沒有通傳，他徑直走到她的帳中，看見她平安無事的臥在榻上，一顆急躁的心，終於，平複了。緩緩的走到她的身邊，慢慢的坐在榻旁，留戀的看著她純麗的睡容，他的唇，也泛起一絲暖暖的笑意！他沒有想到過，有朝一日，他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看著她宛如孩童般的純真睡容，聆聽著她節奏規律的呼吸聲，他就可以忘記一切廝殺，忘記一切血腥，忘記一切爾虞我詐，忘記一切勾心鬥角！這一刻，他隻想偕起她的手，帶她離開……
    你知道，我多想帶你走嗎？我多想帶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箬婉，我不後悔！為了你，我甘願做任何事！即使沒有了天下，我也無所謂！我，隻要你，平安無事！可惜，她看不見，他眼中的那絲絲堅決！
    睡夢中的箬婉，夢到自己走在一條黑暗的小路上，朦朧中，她似乎看見一個倨傲不屈的人影，那人緩緩的俯身，吻上了她的額頭，她掙紮著，想看清他，卻不經意間，在桃花樹下，遇見了那溫如春風的男子，他的笑宛如陽光，讓她安靜，讓她……沉陷！
    她在夢中揚起如他一樣的魅惑的笑顏，喃喃的喚道，“墨辰，墨辰……”
    倏地睜開眼，她急忙起身，看著隨風揚起的帳簾，感受到零星的雨點飄進了帳內，抬手覆上額頭，依然殘留著那人的溫度，她知道，這，不是夢！她失神的望向被風掀卷不止的帳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