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能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顧一起大早就請顧家老二帶他上田裏看看。
    顧家老二心裏不覺得顧一能看出明堂，可架不住自己心裏沒底且對這塊田頗為不舍，便答應帶顧一去看看。
    顧一來到田間，頗為認可地點點頭。
    這田被收拾得很整潔，溝是溝、渠是渠。
    田中作物分布相對合理，成熟時間有早晚，蔓菁生長旺盛，此外還種了些紫茄、調母粱、雉子青，尚在生長中，還未成熟。
    看完這些，顧一穩了。
    他隨著顧家老二，提了點家中的豆子、青葵去見族長。
    族長是個長著三羊胡的老頭，識字，參加過科舉中過秀才，在村中頗有威望。
    令顧一意外的是，他竟在族長家門口見到族長親自送秦家老翁出來。
    雖秦家老翁還是那副和善的樣子，但族長對秦家老翁確實十分尊敬。
    顧家老二拉著顧一訥訥地在旁等待。秦家老翁看到，笑眯眯地走過來：“我們又見麵了，可還想吃蜜餞？”
    顧一眨眨眼，笑嘻嘻地應：“想吃。”
    大腿自己走過來了，豈有不抱的道理？
    秦家老翁點點頭：“今日出門急，改日給你。”說完，跟族長、顧家老二作別離去。
    也不知是大腿的作用，還是族長平易近人，顧族長親切地將顧家老二父子兩引入家中，還問兩人吃早飯了沒。
    顧家老二連忙回說吃了，磨磨唧唧，終於在族長的主動詢問下，說出來意：“我大哥想將田產收回出賣，可事出突然，我家確實一時半會兒舍不了這田，想向族裏問問，可有其他轉圜的辦法。”
    族長沉吟：“這地可是當初你老漢許給你大哥的那塊？”
    顧家老二雙頰漲得通紅，點點頭。
    族長撚一撚胡須：“這確實難辦，這本就是你大哥的田產。不如，我作為中間人調停一番，看你大哥能否同意緩你一緩，待你另謀生計後再將田產收回？”
    顧家老二繼續點頭。
    族長隨即差人去將顧家老大喚來。
    顧家老大夫婦本也不是省油的燈。見族長叫人找他，略一問，便知道是賣田的事。
    顧家老大媳婦虎子媽當下就嚷嚷開了：“哎喲，這好心沒好報啊，白眼狼白白占了我們家田這麼些年，不知回報不說，現在還不肯把田還回來，攛掇族長出來給他撐腰，真真是不要臉啊！”
    她這麼一嚷，馬上就吸引左右鄰裏出來看熱鬧，待行至族長家時，已經是一群浩浩蕩蕩的人了。
    顧家老大夫婦二人也不進屋，虎子媽就在門口痛斥顧家老二鳩占鵲巢的缺德事。
    顧家老二坐在堂中聽到虎子媽的聲音，臉漲紅得要滴出血來，屁股仿佛也是著了火，坐也坐不住。
    顧一明白，顧家老大夫婦這是要給顧家老二沒臉，故意吸引群眾，將事情擺在台麵上，不肯給族長私下調停的機會。
    族長自然也明白這一點，臉上很是不好看。
    他拄著拐杖，走到門口，對虎子媽道：“雲青媳婦，有事好好說便可，雲山他不過是來探望我這老頭子，並未如你說的那般搬弄是非。”
    顧家老大叫顧雲青，顧家老二叫顧雲山。
    顧雲山沒有搬弄是非，那麼搬弄是非的就是她顧雲青的媳婦咯？
    虎子媽被這麼一說，臉上掛不住，便更潑辣：“既然他沒說，那我本也要請族裏主持公道。這便說道說道。“
    虎子媽竇娥血書似地開始控訴：“老漢去時，將家中田產允給我家。”
    “我家相公可憐他弟弟身無長物，便將田產暫借給他弟弟耕種。多年來，我家未曾向他弟弟收過哪怕是一文的田租。現下……”
    她佯裝抹淚：“我相公考秀才需要盤纏、束修，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他弟弟不說掏錢支持他的哥哥，竟連田產都不願歸還了，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村裏人聽聞，不由得紛紛點頭。
    對他們來說，家裏能出個讀書人已經是上好的事了，遑論科舉考秀才，那更是光耀門楣的大事。族長是個秀才，不就廣受村裏人的愛戴嗎？
    更何況，這田產本就是這顧雲青的，顧雲山不肯將田產歸還，確實不該。
    族長此前並不知道這麼多，隻單純以為是兄弟間出了嫌隙，顧雲青有意為難顧雲山。
    不曾想，竟是為了科考？
    這下，他轉而有些怪罪顧雲山之前的語焉不詳，將他陷入如此尷尬的境地。
    顧雲山這樣的老實人，何時遭受過這千夫所指，他的後背已經被汗浸濕，嘴唇囁嚅，說不出話來。
    虎子媽見局勢大好，不由得勾起得意的笑。
    顧家老大顧雲青這時便佯裝大肚地走到人前，衝族長和顧家老二顧雲山拱手行了個書生禮。
    “家中俗事，本不好叨擾，叫各位見笑。小生本不是那不顧兄弟情誼的，隻是家中困難，正逢有人願意買田，這才與弟弟商量。隻是，唉……“
    這一聲長歎，包含了多少對弟弟忘恩負義行徑的無奈啊。
    如果不是顧一身處局中，險些就要為這出好戲拍掌叫好了。
    這對夫婦，一唱一和，一張一弛，配合得好不默契。
    顧一主動握住顧雲山的手，顧雲山不安地看向他。
    顧一對他點了點頭，他眼中的自信和鼓勵，竟然讓顧雲山放鬆了下來，幹澀的喉嚨略略鬆開。
    他咽了口吐沫：“大哥其實誤會了，不是我不願將田產交出，而是家中沒什麼餘糧，田中糧食要收成了，想與大哥商量，能否寬些時日。“
    “不是我不願，其實是買家要的急，科考在即，我耗不了多久。“顧雲青一臉為難。
    顧雲山歎了口氣，眼看著就要放棄。
    顧一這時候走了出來：“伯伯，我爹其實是怕您被人給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