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離開
    第二天早上。
    津島右衛門起床後，回想著他昨晚的記憶，覺得是夢中的內容，又覺得它是真實發生的。
    加上脖子上突然出現的勒痕。
    雖然早已經安排好今天要去神社參拜，但他對於神鬼之事向來不太相信，一般隻圖個心安。
    可他昨晚半睡半醒間居然看到了妖怪趴在他身上，那種濕乎乎的黏膩感他至今還記得，更別說讓人窒息的臭味。
    任津島右衛門心裏如何激烈的掙紮，身體卻猶如陷入了泥潭，使不出一點力氣。
    在他絕望之極的時候，那個妖怪和房裏的一個來人打了起來，最後消失在白色的花瓣下。
    他從未經曆過如此大起大落情緒變化，重新入睡前腦中全是這個景象，和那個離去的背影。
    看起來年紀不大，是個短發的少年。津島右衛門從他身上感覺到了熟悉，似乎在哪裏見過。
    直到即將出門時，在送行的眾人中，津島右衛門看到了他的六子——津島修治。
    可能是他的目光停留太久，津島修治注意到了，疑惑又歡喜的與他對視。
    像是疑惑久未接觸的父親為什麼突然關注起了他，歡喜於對父親的孺慕之情。
    這是津島修治的偽裝，從一開始他就在觀察著津島右衛門。
    “修治，昨晚你沒有去了什麼地方？”
    腦中的景象和種種疑慮，讓津島右衛門忍不住脫口詢問。
    “他昨晚看到我了！”林深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瞬間炸毛。
    “異能力身份被別人看到對委托沒有影響。”係統解釋道。
    “可是這樣太羞恥了！”林深一想到昨晚被人看到那副樣子，臉色馬上通紅，腦袋噌噌噌地冒出熱氣。
    “我昨晚複習完功課就睡覺了，沒有去什麼地方。”
    津島修治回答完，就瞧見津島右衛門眼底的期待變成了失落。
    趴在脖子上的妖怪不見了啊，為什麼會放棄口中的食物呢？津島修治垂眸掩住晦澀的思緒。
    和他昨晚見到的另一個“我”有什麼關係呢？書上說鬼怪會變成人的模樣，也有可能是它或者別的存在變成的。
    過了一會兒，津島右衛門開口道：“你跟我一起去神社參拜吧。”
    津島右衛門的話一出，周圍人頓時驚訝起來，目光遊移到津島修治身上。
    畢竟津島右衛門原本隻安排了兩個男傭和一個司機隨行，平日裏他也太不重視津島修治。
    津島右衛門沒有向好奇的眾人解釋，隻是淡淡地說：“時候不早了，給修治準備外出的衣服後出發。”
    他的話無疑是津島家的最高權威，傭人們立即取來津島修治的外出服裝並為其穿上，不用多久他們就乘坐著轎車出發了。
    津島修治一直很安靜，眼神空落落的沒有焦點，林深坐在他身旁。
    “係統，我去神社沒有問題吧？”
    供奉神靈的地方據說有神明的庇護，萬一某個神看不慣他，一個雷劈下來怕是會變成灰。
    林深現在格外愛護自己的生命。
    “理論上是沒有問題的，世界融合不久，神明蘇醒和恢複需要一定時間，而係統也會保障宿主的安全。”
    “那就好。”林深提著的心落回原地。
    津島右衛門為什麼要津島修治也跟著去神社的原因，津島修治早已心知肚明。
    懷疑他和妖怪有沒有關係。
    不過隻有幾眼的接觸，津島修治就發現了那個妖怪居然會害怕他，明明討厭他的目光卻怎麼也不敢攻擊他。
    它也認為我是人類中的異類嗎？
    津島修治閉上雙眼。
    林深覺得身邊的津島修治渾身都散發著低迷的氣息，像一個找不到路，將自己拋棄在迷途中的人。
    在他看來。
    太宰治的未來誕生於津島修治。他們是種子和樹的關係，世界是土壤。
    唉，慧極必傷，林深雙手捧著下巴想道。
    一路無言後，車子在八幡神社前停下。
    八幡神社的管理者宮司帶領著一幹神職人員在神社前迎接津島右衛門。
    “歡迎津島先生的到來。”宮司來到津島右衛門的麵前笑道。
    津島右衛門理了理披在身上的黑色羽織，繪製在上的翅膀張成圓形的白鶴十分引人注目，那是舊時大名才可以使用的“鶴丸”。
    因為津島家的權勢越來越大，所以獲準可以使用“鶴丸”作為家紋。津島右衛門一直以此為榮。
    “日安，宮司先生。”津島右衛門點點頭，“到貴地的原因我前日已經遣人說明，就拜托你了。”
    “請跟我來。”宮司在津島右衛門側前方引路。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入八幡神社。
    昨晚落在石階上的積雪被清掃到兩邊，形成一個個小雪堆。
    在穿過由白色石柱建起的鳥居時，林深，明顯感到鳥居內外環境微妙的變化，覺得進入了一個無形的結界裏。
    在日本，鳥居代表神域的入口，鳥居之外是人類居住的世界，鳥居之內是神社所供奉的神的領域。
    即使沒有完全蘇醒，神的權能也開始顯現了嗎？林深望著天空又落下的雪花，一身夏時的和服在風雪中看起來格外單薄。
    津島修治仿佛略有所感般回頭看了一眼林深的方向。
    由木板修建起來的神社內燈火通明，也比室外暖和了不少。
    林深雖然好奇但也不敢離開津島修治身邊太遠，裏麵的物品也是控製著不碰。
    津島右衛門在和神社的宮司談話，就讓津島修治在附近自己活動。
    一番客套話之後，津島右衛門將昨晚的事說了出了。
    “是夢嗎？還是說，真的有妖怪作祟。”
    宮司眼睛一轉，拍了拍津島右衛門的肩膀，“毫無疑問，津島先生身上的妖怪已經被消除了。”
    “您身上雖然還殘留著些許穢氣，但隻要完成淨化儀式就沒事了，而貴子身上十分幹淨顯然沒有問題。”
    “肯定是八幡神感知到了您的祈禱，給那個妖怪降下懲罰。又見貴子乖巧可愛，所以用他的模樣顯聖想與您親近些。”
    ……
    “姐姐，我是第一次來這裏，能跟我說說神社的事情嗎？”津島修治對一身紅白的巫女發動眼神攻勢。
    年輕巫女潔白的臉頰染上紅暈，點了點頭，為參拜者講解神社的曆史也是她們的職責之一。
    林深對津島右衛門和宮司之間對話感到厭煩，想著反正這些人看不出他和津島修治的關係，又回到了津島修治身邊。
    這座八幡神社主要供奉著八幡神，祂屬於武神之列，有鎮守國家、去除災厄、保佑生產等職能。
    和除妖算是專業對口。林深心裏再琢磨，發現他未來的工作可能會被這些神明的勢力分走一大半，一時間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傷心。
    “總歸是好的，我的根據地在橫濱，力量也微薄，不能確保處理好每一個神秘事件，人多力量大嘛！”
    等待一陣後，淨化儀式正式開始。
    津島右衛門，津島修治和官司坐在觀看席上。
    整個儀式在神官的負責下進行。
    樂聲響起，巫女們依次出場，跟隨節奏起舞。
    係在神樂鈴上的彩色絲條上下翻飛，鈴鈴的聲音時不時打在人心上。
    ……
    “最近要舉行的儀式真多啊。”
    “聽說有個巫女接到了荒霸吐大人的神諭，說真的嗎？”
    “似乎是一個夢……”
    “……海……”
    “……橫濱……”
    儀式結束後到處亂逛的津島修治聽到了這番對話。
    世界上真的有神？想繼續聽下去，結果那幾個人走遠了，隻有斷斷續續的幾個字從風裏掉落。
    “荒霸吐。”
    津島修治抬頭看著身前奇異的神像，矮墩墩的身子，還戴著一副眼鏡。這幅搞笑的模樣，神真的是這樣的嗎？
    “噗——”津島修治懷疑的眼神戳到了林深的笑點，他用袖子掩著彎起的嘴角無聲的笑起來。
    津島修治轉了一圈後百無聊賴地離開供奉著荒霸吐的區域。
    “修治我們該回去了。”津島右衛門說。他看上去心情很好，臉上的病態明顯減輕不少。
    時間過去一星期。
    又變回原來的樣子了，日複一日，空氣中都是腐朽的味道，快要窒息了。
    這樣生活下去有什麼意義嗎？
    津島修治雙臂交叉疊在頭下，仰躺在沙發上，目光虛虛的望著天花板。
    “實在受不了了，我要離開這裏。”
    “……橫濱，去那裏看看吧。”
    津島修治說走進走，沒有一點留戀。
    “《文豪野犬》的故事要開始了呢。”目睹這一幕的林深喃喃自語。
    津島修治的離家計劃很順利，一個聰明的大腦加上動手能力，令他成功獨自抵達了橫濱的土地。
    “好漂亮的河。”津島修治湊到岸邊望著閃閃發亮的河麵，準備洗下臉，卻沒想到腳下一滑，撲通一聲悶響掉進了河裏。
    金色的波紋暈開在清澈的藍色世界中，透明的氣泡一串串上升、破碎。那一瞬的恐懼似乎都消失不見了。
    好美啊……就這樣吧……反正我也沒有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