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提了！”老管家搖搖頭，唉聲歎氣的回道，“這些人看我們急用錢，都費盡心思把價格壓得極低！就這鋪麵，您二位可以去打聽打聽，兩千五百兩銀子，已經是最低價了！可來這的人，最高都隻肯出到兩千兩！不過，要是再賣不出去，怕是兩千兩也是得鬆口了，主子的病已經等不起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濕潤的老眼，看了看倆人：“兩位小哥，你們若是有心盤下這鋪子，老朽便作主，算你們兩千二百兩如何？要不是主子急著拿這錢看病，這個價格無論如何是不可能的。對了，這裏麵的書畫家具等等，一概也都同著鋪子一起送給你們了。這些也都能值至少一二百兩呢，著實不能再少了！”
    辛從文就跟唐憶柳使了個眼色，這價格，可真是已經低的不能再低了！
    唐憶柳暗示他稍安勿躁，又問那老翁：“老伯，小子還想多問一句，您家主子到底得了什麼病？”
    老伯歎了一口氣：“在牢裏的時候，主子便開始發熱，上吐下瀉，無法進食。自打放出來之後，請了大夫診治，大夫都說是傷了裏子。也開了許多藥方子，可是吃了一陣子，吐泄倒是沒有了，可還是時不時發高熱，劇烈咳喘，呼吸不暢，甚至時有咳血，有時竟能燒至昏迷不醒。如今這病已遷延月餘，主子已經骨瘦如柴，神誌不清，眼看著出氣多進氣少……”
    唐憶柳怎麼聽怎麼像是重度肺炎。
    這個年代，沒有抗生素，肺炎嚴重了的確是會死人的。
    這人怕是在牢房那種陰暗肮髒的環境中，胃腸道和肺部感染了病菌。大夫的藥起到了一定作用，可這人已經發展到了嚴重的肺部感染，再加上驚嚇過度，才變得如此嚴重。這樣的情況，自然最好用的還是抗生素。
    唐憶柳半天沒有說話，咬著嘴唇猶豫不決。
    前世一直到了明代，才有了“陳芥菜鹵”。這算是中國古代最早的青黴素，對於肺炎等呼吸係統的疾病，療效極好。現下還沒有這東西，且陳芥菜鹵還需要封在大缸裏十年才能取用。
    唐憶柳是會用土法製作粗製青黴素的，其實製法並不難，難的是發現和應用的過程。隻要能使某些東西產生黴變，取其綠色的黴毛，再經過一係列萃取，便能得到粗製的青黴素了。她之前是把製取方法賣給過月冥閣的，現如今，這方法其實也可能能救下這人一命。
    可也有可能使用不當，使他死於非命。比如，這人恰巧青黴素過敏，或者用量不得當……
    因此唐憶柳便極其為難，猶豫不決。
    辛從文還以為她是在猶豫要不要買下鋪子，便把她拉到一邊，低聲說道：“姑娘，這價格已是極劃算的了！”
    唐憶柳點點頭：“我知道的。”
    她定了定神，最後還是來到管家旁邊，說道：“老伯，我可能有法子能治你主家的病，隻是……”
    管家一聽，雙眼一亮。可他打量了一下唐憶柳，又失望的搖搖頭，“看這位小哥，也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快不要說大話了。我們請遍了新都的大夫都沒有治好主家，你一個小孩子家……罷了，你們既然不買鋪子，那就請回吧。”
    他馱著背，慢慢回到了櫃台裏麵，重新坐在那裏閉目養神。
    唐憶柳還想上去說什麼，一旁早已經驚詫不已的辛從文急忙上前拉住她，把她拉出了鋪子。出去之後，他才說道：“姑娘，那人已經病入膏肓了，你怎麼還要去給他治病？再說，你哪裏會治病呢？算了，姑娘，這鋪子的事情還是由我來處理，你還是先回家吧。”
    唐憶柳欲言又止。
    她其實心裏也根本沒底。
    她又不是醫生，隻是前世喜歡看一些雜七雜八的書，粗淺的了解一些古古怪怪的知識。把青黴素的治法給月冥閣是沒問題的，製出來怎麼用是他們的事。她已經把所有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項均寫明了，出事了跟自己也沒關係。可要是她親自去為人醫治，確實一分把握都是沒有的。
    她隻能默默地任從辛從文把她拉走，心內卻很是不自在。
    明明是有可能救人一命的……
    正低頭悶悶地走著，辛從文忽然停住了。她也跟著停住，莫名地看了辛從文一眼：“怎麼了？”
    辛從文用下巴指指前麵，唐憶柳轉頭一看，竟然是楚子闊。他身邊還跟著幾個人，其中一個，便是陳希垚。
    陳希垚一見唐憶柳，眼前一亮，立刻上前一步，抓住唐憶柳的小肩膀，興奮地說：“唐兄弟，可算是又見到你了！上次你們走的匆忙，也沒告訴我你們住在哪裏！這次可好了，我可不能再輕易放你走了！”
    楚子闊麵色卻陰晴不定，最後還是竭力保持著風度，踱著方步也走了過來：“原來是唐小公子，久違了！”他又看看辛從文，“這位是？”
    辛從文已經摘掉了江易川的人皮麵具，此刻這幫人自然是不認識他的。
    陳希垚也東張西望了一番：“怎麼沒見江兄？”
    唐憶柳隻好說道：“這位，也是我的，呃，表兄，辛從文。”
    陳希垚咧開大嘴樂了：“唐兄弟的表兄可是不少。”
    唐憶柳連忙岔開話題：“幾位還有事吧，我們也有事，那就在此做別了，再會！”
    她此時沒有什麼心情和這幫人周旋，便拉著辛從文就要走。誰知那楚子闊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竟上來攔住了他們：“既然遇見了，也是有緣。我們正要去參加一個詩會，唐小公子文采斐然，不如也跟我們一起去看看，也好讓世人都知道唐小公子的才華。”
    楚子闊一直認為，當日西郊竹林雅集上，唐憶柳的作品絕不是她自己所作。如今正是要找個機會，當中拆穿她，才能挽回自己的麵子！
    唐憶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當初把他錯當成謝子瑜的那種衝擊，早已經丟到九霄雲外了。
    她理也不理楚子闊，隻跟陳希垚說：“陳兄，今日小弟確實還有急事在身，改日再會吧！”
    說完，和辛從文一起頭也不回的走了。
    便有人在後麵喊道：“唐小公子這是心虛了麼？難道果真不過是沽名釣譽之徒？”
    辛從文還怕唐憶柳聽了這話，心中難過，誰想唐憶柳根本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她才不會在乎這些難聽的話，她的確又不會作詩作詞的，況且跟那幫混人有什麼好分辨的。
    讀書人，嗬嗬。
    一直走到看不到那幫人了，她才放慢了腳步，跟辛從文說道：“鋪子要買，人也是要救的。我是真的知道該怎麼救他。隻是，我的確也沒有十足的把握。這事，還是得想個萬全之策才好。”
    辛從文其實很想相信她的話，可他實在說服不了自己。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難不成還是個神醫？她做的許多事情，他都已經覺得很驚世駭俗了。再有一手能治病救人的醫術，那可真是有點匪夷所思。
    唐憶柳不知道他的想法，自個兒一邊走一邊兀自琢磨著。現做青黴素怕是來不及了，不知道銀杏手裏有沒有現成的。若是讓她夜入那家，直接給病人悄悄投喂一下呢？
    可若是治好了便罷了，若是治療不當，那人萬一死了……
    她停下腳步，跟辛從文說：“你去把你師傅找來吧，這事怕是需要她幫忙才行。”
    先跟銀杏商議一下再說吧……
    入夜，辛從文果然把銀杏找了過來。
    銀杏一聽唐憶柳要做的事，便敲敲她的腦門，嗔怪道：“你這丫頭，慣是個不省心的，買個鋪子怎麼還買出這種閑事來！藥我確實是有的，”她拿出來一個小白瓷瓶，放在桌上，“閣主讓大家都帶了一些，以備不時之需。且這麼多年以來，月冥閣對於它的使用，也都得心應手了。”
    唐憶柳大喜：“那就是說，你能救那人了？”
    銀杏笑道：“救是可以，不過你這樣救完他，他也並不知情。而且他病好了之後，鋪子肯定就不會賣了。”
    唐憶柳擺擺手：“人命關天的事，還提什麼鋪子不鋪子的。這個鋪麵盤不下來，再去找別的就好了。銀杏，拜托了！”她雙手合十，鄭重地跟銀杏說道。
    銀杏搖搖頭，她其實是最了解唐憶柳的性子了。這丫頭看起來冰冷冷的，可實際上某些時候，心軟的一塌糊塗。而且每次管了閑事，還都落不下一丁點的好處。
    她拿起藥便往外麵走去：“放心吧，保證幫你辦好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