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爺子暗自順了一口氣，才說：“瑾德，今天叫你來，你知道是為什麼吧？”
    秦瑜撇撇嘴，坐在老爹對麵：“還能為什麼，兒子耳朵裏都磨破繭子了。”
    秦老爺子放下茶杯：“那好，既然你知道，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把親事辦了？你總說要等寒柏十二歲，不就是想把家業全都交到寒柏手上嗎？現如今寒柏也都十歲了，就算你娶了妻，再生個兒子，年齡上和寒柏也差出去了十多歲，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秦瑜眼珠一轉，嬉皮笑臉跟自家老爹說：“父親，您今年才不到五十歲吧？”
    秦老爺子一瞪眼：“是啊，怎麼了？”
    秦瑜嘻嘻笑著：“不然，您自己再給兒子娶個繼母，如何？”
    秦老爺子再也忍不住了，拿起茶杯就丟到了秦瑜的身上：“你這個混小子，連你爹都敢戲耍？”
    秦瑜起身逃竄：“兒子說的沒錯啊，爹爹你考慮一下。早點娶回來，沒準還能給兒子生個弟弟出來！兒子可以把您所有家產全留給弟弟，一分銀子都不貪！”
    秦老爺子簡直要氣瘋了，趕跑了秦瑜，自己一個人去屋裏，給秦老夫人上香：“夫人哪，自從你走了之後，這混小子是越來越不孝順了呀……”
    秦瑜逃出老爹的院子，撣了撣身上的茶水和茶葉，施施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裏。
    秦寒柏和秦惠娘就在院子裏等他。
    他朝倆人揮揮手：“你們來幹什麼？”
    秦惠娘皺著眉頭看著秦瑜身上的茶漬：“父親，祖父找你說了些什麼？”
    秦瑜一邊往屋子裏走，一邊說：“小孩子家，別管那麼多了。為父去換身衣服，你們倆自去玩吧。”
    秦惠娘咬著嘴唇，眼眶裏就有了晶瑩的淚意。
    惠娘如今快十一歲了，秦寒柏也九歲了。這些年，兩個孩子沒有娘在身邊，從小就覺得，雖然自己過得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可總是少了點什麼。小的時候，也看到過小夥伴們依偎在自家娘親懷裏撒嬌的情形，自然又羨慕又期盼。現在漸漸大了，明白的更多了，知道自己不但小的時候沒有得到母親的溫情，大了以後更是因為家中沒有母親，再加上父親的風流名聲在外，連親事恐怕都是個問題。
    秦家再有錢有勢，也隻是個商人。士農工商，商人排在最末。雖然秦家背後的靠山很是了不得，但那畢竟不是秦家本身了不得。想要和秦家結親的，大多也是商賈而已。
    先說寒柏，秦瑜不打算讓寒柏走科考之路，他心知朝堂看著光彩，實則是個不見底的深淵。商人雖然看起來地位不高，可也相對來說拘束少了許多，更能活的自在一些。在寒柏七歲的時候，秦瑜就正正經經地跟他討論過此事。寒柏也跟著自家爹爹見識了許多市麵，也不想趟朝堂那趟渾水。近一兩年，寒柏已經跟著秦瑜逐漸開始熟悉生意上的事。寒柏將來的親事，也不知落在哪裏。
    男人倒還好說，再說惠娘，一個商賈人家的女兒，即便再是新都首富，一般官宦人家或者簪纓世家也都是不會考慮她的。就連普通書香門第，也都不見得樂意娶商戶家的女兒，生怕被人說是沾染銅臭氣，壞了讀書人家的清明，又怕將來對仕途有礙。所以，惠娘最後可能也隻有嫁給商賈人家。
    也不是說商賈有什麼不好，但是秦家自己就是商人，太清楚這裏麵的一些不可言說的門道。看起來賺的盆滿缽滿，實則傾覆可能就在一夕之間。
    遠的不說，就隻說前朝有一個陳姓家族，說富可敵國也不為過。可是有一天，他背後的靠山突然被政敵打壓下去。陳家牆倒眾人推，上位者趁機查抄了陳家的全部家產，充入國庫。不光如此，還被判男丁全部流放，女眷全部發賣，陳家再無翻身的可能。後來有消息流傳，其實就是因為國庫空虛，上位者就采納了一個權臣的主意。那個權臣此舉，一舉兩得，除了政敵，還成功取悅了朝廷。
    坐擁這麼多的家財，說沒人眼紅那是不可能的。關鍵時刻靠山也通常隻是因為利益關係，有朝一日利益分配不均衡，後果就會很嚴重。
    這也是為什麼朝廷禁止商人參加科考並做官。
    即便多數朝廷都選擇了限製了商戶之家進行科考，商人們還是會想方設法鑽營到權力中心，去尋找當朝權貴做靠山。有權貴做靠山固然穩當，但同時也是掣肘。可如果是自家人就是權貴，那就不一樣了。既得利益者，絕不能同時是規則的製訂和執行者。權貴們一旦有了權力，必然會想方設法製訂和修改現有的各種商業規範，把利益盡可能地把握在自己手中，壟斷所有的資源。如此一來，百姓們便隻能依附權貴過活。一旦權貴們的利益受到了侵犯，他們就會及時修改商業條例，更加壓榨小民們，必然造成民不聊生。
    因此，商人對於朝廷來說，其實是個又愛又恨的存在。國家的強大，離不開他們所帶來的好處。但他們卻不能太強大，否則有可能動搖國本。假若官商勾結，權臣許以重利之下，便有財閥幫助居心叵測的官員積糧屯兵，意圖顛覆朝堂的事情，都是有的。
    隻在文德皇帝即位之後，才開了商賈之家的後人能科考的先例。
    但是，一旦參與科考，就不能再同時經商了。且商賈之家就算有人考中了，也因種種忌諱，很難得到重用。
    在朝廷的這種態度下，商人的處境也是很尷尬。
    秦惠娘和秦寒柏雖然年紀尚小，但這麼多年耳濡目染，也了解秦家的境況。本來商人的日子就沒有表麵上那麼好過，自家父親又是這樣一個做派。惠娘時常就覺得，自己的前程怕是一片灰暗。
    惠娘這裏很不開心，寒柏也無可奈何。想了想，寒柏決定帶著自家姐姐，出門散散心。
    惠娘本來沒有什麼心情，架不住寒柏一陣軟磨硬泡，還是換了男裝，一起出了門。
    這是姐弟倆慣常喜歡做的事，秦瑜對此並不加管束。大概這就是有錢人家的好處之一吧，家有千金，行止由心。何況倆孩子雖然活潑好動，但其實還是很有分寸的，並不會惹出很大的禍事來。最多和別人有點小糾葛，也不過就是拿銀子解決了事。
    惠娘的貼身丫鬟春梔也做了小廝打扮，和寒柏的小廝秦四一起，跟著自家小姐和少爺出了門。
    惠娘有點無精打采，平素水靈靈的大眼睛，也少了些光彩。寒柏見狀，哄著自家姐姐說道：“不然我們去蹴鞠吧！”
    姐弟倆感情頗為深厚，寒柏看不得姐姐這樣低落。倆人自小就糾集了一群小夥伴，常常蹴鞠。惠娘在蹴鞠上還頗有些天分，玩得盡興，所有煩惱就都拋諸腦後了。
    惠娘情緒不高，但還是點了點頭。
    寒柏忙讓秦四去請人，他和惠娘則先往鞠城而去。
    這個鞠城是秦家自家的鞠城，取名齊樂社。齊樂社共有四個蹴鞠場地，不巧的是，今日四個場地全部都被租用了。
    惠娘就更加鬱鬱不樂，寒柏叫來秦四，讓他去把其中一個最好的場地清出來：“雙倍賠給他們租金也就是了。”
    秦四就過去同他們交涉，那夥人起初自然是不樂意的。直到秦四把賠償金額提升到了三倍，他們才悻悻收拾東西離去了。其中一個貌似是領頭的，還一直盯著惠娘。
    惠娘心情本就鬱鬱，此時更是心下不爽，圓睜雙目瞪了回去：“看什麼看！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那人默不作聲，扭頭走了。
    小夥伴們先後來到，一行人玩了蹴鞠，又玩擊鞠，又玩步打球。
    “姐姐，你聽說沒有，新都權貴當中似乎還開始流行一種叫做木射的，玩法頗為新鮮。哪天待我細細打聽了，咱們也試一試。”
    惠娘結果春梔遞過來的帕子，細細擦了臉上的汗漬，笑著點頭：“我也聽說了，倒是想看一看，是不是比蹴鞠更有趣。”
    惠娘的心情顯然好了許多，姐弟倆被一幫小夥伴簇擁著，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