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快點離開這裏。她的腦子裏隻剩下了這麼一個念頭，機械地、拚命地往前跑著。
    步子越來越虛乏，腦中有一根神經仿佛被揪緊了一般疼得厲害。胃裏湧上一股惡心的感覺，仿佛要把中午吃的全都吐出來。
    她停下來，扶著牆，好久才忍下了那股嘔吐的衝動。
    胃裏翻江倒海，小腹墜痛，頭也嗡嗡地，她感覺長這麼大以來頭一次身體狀況這麼糟糕，好像要死了一樣。
    盛夏的蟬鳴聒噪而又刺耳地在她耳中盤旋，嗡嗡作響，拉扯著刺目的日光將她最後一絲清醒的意識攪碎。
    遠處，一個身影挑著水緩緩朝這邊走來，看到了幾乎暈過去的她。
    她掙了睜眼，眼前的世界變得跟雪花一樣模糊一片。
    “姐姐，鳴玉好難受……”她呢喃著，眼皮越來越沉重，耳邊隻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
    一個時辰後。
    葉鳴玉中暑消退後醒來，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躺在榻上。她驚醒下地，發現這不是她的寢室。
    身子底下還鋪著那件舊衣服，而她能敏感地察覺到有哪裏不一樣了。
    有誰給她穿上了什麼東西。她紅著一張臉，看向肚子，疑怪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個跟她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端著一碗藕粉走了進來，很自然地跟她打招呼：“你醒啦？我叫齊鳶，剛剛打水回來看見你暈在院子外麵，就自作主張把你帶回來了。我給你換上了月事帶，你會介意嗎？”
    葉鳴玉搖了搖頭，連忙道謝。
    齊鳶莞爾：“那就好。天這麼熱還是盡量少往外跑，很容易中暑的。你現在應該沒事了，但是我看你睡著的時候嚷嚷著肚子疼，就給你準備了藕粉。我娘說，女人來葵水不舒服的話喝這個最管用，你快嚐嚐。”
    她端著碗坐到床邊去，用勺舀起來一勺一勺喂給她喝。
    葉鳴玉小口小口地喝著，端詳著眼前這個女孩。心想她明明跟自己一般大，可是為什麼卻這麼溫柔，這麼會照顧人呢。
    她是除了姐姐和哥哥們以外，第二個對自己這麼好的人。
    “你本來要去外事堂？去做什麼？”齊鳶問道。
    葉鳴玉也不想瞞著她，支支吾吾交代了自己來葵水以後，被裴夕瑤建議去買月事帶和止汗丹的事。沒有提及路上被高淩憂的人刁難的事。
    那對她來說，簡直就跟噩夢一樣可怕。如果可以，她不想被任何人知道，也不想再跟任何人提起。
    齊鳶吹著藕粉，認真地提醒她：“月事帶是該買，隻不過止汗丹卻不能在這個時候吃。是藥三分毒，女子來葵水期間要盡量少吃藥，你可記住了？”
    葉鳴玉含住勺子，點了點頭。
    那個叫裴夕瑤的女孩，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誤導她，居然讓她吃止汗丹來停掉葵水，簡直是胡來。齊鳶也不想對這個人多作評價，隻是說：“以後你要是有不確定的事，又沒有人可以問，可以來問我。你要是相信我的話。”
    葉鳴玉又點了點頭，問道：“我可以叫你小鳶嗎？”
    齊鳶握了握她的手，笑道：“當然。不過我可能比你大一歲。”
    “小鳶，我們以後就是朋友了對不對？我叫葉鳴玉，你可以叫我鳴玉。”
    齊鳶掏出帕子給她擦了擦嘴角，理了理她睡覺壓亂了的發梢：“你屋子裏還有被子沒來得及洗吧？我正好打了兩桶水，分一桶給你，待會兒我幫你一起。”
    “小鳶，你真的太好了！”葉鳴玉眼淚汪汪地抱住她。
    *
    *
    遠在抱幽峰閉關打坐的葉夢得，在傀儡的展示的影像上，看到了鳴玉今日的經曆，氣得牙癢癢：“高淩憂那幫臭小鬼，居然敢動我的徒弟！等我出關，就去打掉他們的牙！”
    “宿主，您消消氣，小心走火入魔啊。鳴玉她已經沒事了，您可以放心。而且這也是劇情需要嘛，即使您去了也不能改變什麼。”
    把一切都是劇情的安排說得好像一切都是天意似的，這麼蹩腳的理由已經說服不了葉夢得了。
    她大聲地抗議：“交朋友未必非得設置她被人羞辱的情節吧？她在路上遇見齊鳶，兩個人交了朋友，不行嗎？非得虐讀者才過癮是吧？”
    “都是為了戲劇張力嘛。”傀儡小聲哼唧。
    “還有那個什麼裴夕瑤，孟芝芝一類的，我本來想著她們不過是還沒長大的小女生，誰知心思越發歹毒了。要是鳴玉沒遇見齊鳶，真的買了止汗丹來吃，那豈不是要出人命了？”
    “反派角色的存在也是為了主角的成長而設定。想看主角的人生一帆風順，那是爽文才有的設定。咱們畢竟不是爽文啊。”
    “快得了吧，”葉夢得早就聽膩了它敷衍自己的這套，一本正經地嘲諷道：“連無限複活卡這種bug都能出來，還想跟我說這是什麼和平友愛的修仙戀愛文，鬼才信你。”
    傀儡撤了影像，打了個哈哈。
    葉夢得眨著眼，突然挑了挑眉，興致盎然起來：“既然有反派角色的存在，那我就把她們跟高淩憂那幫人牽紅線得了，反正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愛好——欺負別人。”
    “宿主，你現在的笑容好可怕啊。”傀儡打了個寒顫。
    “是他們先不仁的，可休要怪我心狠手辣。我再給他們最後一次機會，要是以後再被我碰上他們欺負人，我就真的不客氣了。”
    傀儡用袖子擦了擦汗，感慨：“您可真是慈悲為懷，越來越像您師尊了。”
    她從腰間掏出一枚丹藥丟入口中，一邊嚼著一邊含糊不清地答道：“師尊的理想是振興仙門，然後做大做強，好庇佑瓊州的百姓。我可沒他那麼偉光正，我就負責搞好我的本職工作就行了。在他們沒進內門之前，是不是一直沒有我的劇情啊？以後不管葉鳴玉也好，葉流雲也罷，他們再遇到諸如此類的事，我都隻能做一個旁觀者？”
    “很抱歉，是這樣的，宿主。”
    哎，這種看得到一切卻什麼也改變不了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她是真的有心無力啊。
    “原來做天道就是這種感覺嗎？看著蒼生萬物在他們的宿命中經曆一切，卻不能懲善揚惡。天道，到底幹嘛的呢？嗯？係統，你在這本書裏就相當於天道一樣的存在的吧，你的存在究竟有什麼意義？”她問道。
    “宿主，我隻是一個係統，不是什麼天道，回答不了您這麼高深的問題。”
    “就知道什麼都指望不上你。”她幽幽道，閉上眼睛重新打坐起來，靈力運轉了七十二個小周天。
    山中歲月悠長，閉關修行的日子，是感受不到時間的長短的。
    寒山峰的弟子們，卻是在後知後覺中享受著他們最後半年課不多的日子。夏去秋來，不少荒廢了一個夏天沒好好學習的弟子在九月到來之際，才驚醒距離第二次小考隻剩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
    這個時候，要是還有哪個小王八蛋吵著要換宿舍一類的事，才是真的腦子被驢踢了。
    外事堂的蠟燭代替止汗丹成了新的熱銷品。筆墨紙張開始供不應銷起來。大家都開始投入了緊張而又高強度的複習中。
    隻因為這次考試，決定了去年納新大會收入的這批新生裏麵，隻有四百人可以進入內門繼續學習。接近三人便要爭搶一個名額，競爭還是很激烈的。
    相比於優秀班的弟子高枕無憂和勢在必得，普通班的壓力明顯更大。他們既要分神去眺望自己夠不到的前一百名的席位，又要時刻提防排在自己身後的把自己擠下去。高壓之下，人人自危，到了晚休時間還點著蠟奮戰到天明的弟子紮堆出現。
    這次的小考共計兩門，一門是修仙學通論，一門是基礎劍道。前者很好理解，還是理論部分需要筆試，後者才是重頭戲，雖然不設對戰來一較高下，但是是由考試當日夫子從十二套劍法裏隨即抽取部分片段讓弟子來完成，然後計分排名。
    相比於上次，由單獨的一位夫子批卷決定成績以外，這次尤其在基礎劍道這門課上由問雪和其餘四名長老共同打分，最後按照一定的計算規則得出實際分數，更為客觀公平公正。
    而與此同時，葉夢得的閉關也進入到了衝刺階段，修為愈發接近臨界，她就越能感覺到體內那股子暢行無阻的靈力運轉起來越來越受掣肘。從前她可以毫不費力地將靈力一次性運轉三十六小周天，如今卻好似在水中行走一般阻力巨大，每往前一步就累得不行，要付出比平常多幾倍的耐力才能完成下來。
    傀儡則化身無情的“電視機”，時刻給她播報三小隻的近況。盡管她已經無暇顧及。
    理論考試隻用了一上午就結束了，不少弟子考完以後喜歡湊在一起討論裏麵的哪些題目答案是他不確定的。三小隻就沒有這個煩惱，他們有一個共識：考完的就讓它過去吧，抓緊去複習一下下一門。
    跟上次考試比，葉鳴玉現在已經瘦多了，再也不用擔心因體型臃腫而被淘汰了。沈墨辭跟葉流雲就看著她，讓她把十二套劍法挨個過了一遍，重點指導了她哪裏動作不太標準。
    一個月後。
    十月既望，小考的成績公布了。
    三小隻都如願以償地升入了內門，其中葉流雲與沈墨辭在這次考試中分別取得了二十三和五十二的好成績。相較於上一次，各自都有了很大進步。尤其是葉流雲，以基礎劍道第二名的優勢獲得了夫子們的一致讚賞。
    高淩憂、齊鳶、慕雲櫻等人也以五十八名、三十六名、和十二名的成績名列前茅，以絕對的優勢躋身前列。
    於元青則一馬當先，取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績。他的基礎劍道方麵拿下了第一名的好成績，成為了當之無愧的優秀弟子。
    另外，有不少差生班弟子也擠了進來，搶到了一席之位。這裏麵就包括了孟芝芝、裴夕瑤等人，最讓人意想不到的還要屬孫子惠。誰都沒有想過，一個成天畫畫罰站的，在上次小考榮獲倒數第一的弟子，居然可以逆襲踩著第四百名的分數線擠進內門。
    這對於那些好好學習還沒考過他的弟子來講，簡直就是致命打擊。一些人因為不服氣，私底下開始偷偷議論他是不是作弊之類的，話越傳越難聽。
    孫子惠本人，麵對大家的質疑，倒是毫不在意，隻是笑嗬嗬地稱自己的名次很劃算，隻要能進內門，第幾名有什麼要緊呢。
    好在，傳閑話的人最終也沒鬧出什麼風波，這事兒就算翻篇了。
    考試結束以後，葉流雲和沈墨辭，邀請了齊鳶、孫子惠等人，大家一起跟夫子告了假，下山去好好玩了一番。

    作者閑話：

    第一卷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