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夢得被問雪拉著當了試藥人，嚐了她新煉製好的丹藥後才得以脫身，又帶著三小隻去了寒山峰。
    五年裏，她也是在這裏一點點長大，從那麼一個小不點長成如今這個二師姐。度過了數載寒暑與冬夏，看遍了這裏的一花一木，如今要搬去旭日峰，還真有些舍不得。
    她先帶著三小隻去選好了寢室，跟看守外門弟子的長老打了個招呼，把他們三個安排得近一點，好相互照料。
    又去了自己曾經的寢室，打包了行禮搬到旭日峰去。
    舊的東西很多都是不打算帶走的，比如那些她小時候一時興起從後山撿回來的五顏六色的石頭。
    也有一些是用不了的，比如穿舊了的門服，以及她曾經身為外門弟子的腰牌。
    隨著她要搬去旭日峰，這個屋子會空出來，也有一大堆東西要扔。
    葉鳴玉在一旁坐著，看著她一樣一樣收拾，打起瞌睡來。
    葉流雲則靠在她身側，聽她自言自語“這個不要了那個也丟了吧”，眼神灼灼地盯著她往簍裏放了一堆東西。
    好像，那些不是要被丟掉的垃圾，而是什麼寶貝一樣。
    沈墨辭看著他，很不屑地扭過頭去。
    收拾完了，葉夢得提著簍出門，將門帶上，打算把這些要扔的帶下山去。
    葉流雲攔住她，主動說道：“姐姐，交給我吧，我來扔。鳴玉她肚子餓了，我們先去吃飯吧。”
    一旁冒著鼻涕泡的葉鳴玉聽見有人喊她，睡眼朦朧地看向兩人，摸了摸癟了的肚皮，點點頭：“好餓。想吃飯。”
    “行，那就交給你了。你記得要丟到山下那個收垃圾的老農那裏，可別丟錯了地方。他罵人很凶的。”她把簍遞過去。
    葉流雲接過，麻利地背在了身上。動作熟練地好像做過千萬遍。
    葉夢得自結丹以來，許久沒吃過飯菜了。被鳴玉這麼一念叨，還真有些饞得慌了，便帶著三小隻前往食堂。
    未時一刻。
    食堂裏的人已經不多了，大多數都回寢室睡覺去了。
    葉夢得帶著三個小跟屁蟲來到了食堂，對著已經要收攤的胖廚子晃了晃手指，中氣十足：“老李頭，來四份單人餐。”
    “葉夢得，臭丫頭什麼時候回來的？”胖廚子看見她的一瞬，眼睛都亮了。
    嗓門陡然拔高：“聽說你失戀了，躲起來了。我都半年沒看見你了！”
    “噓！”葉夢得被他搞怕了，四處環顧，還好人少沒人聽見，不然她這老臉往哪兒擱啊。
    “你給我留點麵子成嗎？”
    “成，嘿嘿。”胖廚子靦腆地笑道，目光這才落到三小隻身上，努了努嘴：“他們三個誰啊？別告訴我是你收的徒弟？”
    “還真是。所以，今天有沒有雞腿，趕緊一人來一個。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了，得吃點好的。”
    這個女人還真是跟誰都能插科打諢，一點女子該有的的樣子都沒有。沈墨辭深深地鄙視著她。
    老李頭給四人分發了碗，一人打了二兩麵條，澆了鹵子，又一人給了一個大雞腿。
    “夠不夠意思？”
    “夠，夠！”葉夢得對著他豎大拇指：“我要搬走了，去旭日峰，以後多半也不會再來了。他們三個，你多照顧點。”
    “出息了啊。等你做了師尊，可得多去掌座麵前幫忙說道說道，這每個弟子的夥食成本已經壓得不能再低了，再這麼下去人人可都吃不上肉了。”老李頭笑道。
    “財政壓力已經這麼大了？”
    葉夢得知道落神殿窮，她也不是沒見過師尊那些補丁摞補丁的衣服。問雪的丹爐房，那些壞掉的丹爐早該報廢了，也還是拿去給器修長老拆拆補補將就著用了這麼多年。可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就連弟子們的吃飯都成了難題。
    老李頭神神秘秘地打了個手勢，在她耳邊偷偷念叨：“今年你師兄招生，比去年足足多招了五百人。掌座到現在還賒著今年的夥食費呢。下個月再不給我補上，這些小王八蛋都得喝西北風。”
    難怪，師尊提到沈家送了一萬兩銀子的時候兩眼放光。
    這新收弟子的門服、腰牌，佩劍、書本，以及一千多張嘴都指望著這筆錢來供呢。
    供到他們中大多數人到了金丹，有能力參見新生比賽為止。
    學習能力太慢、或者天賦太差的，跟不上大部隊的就會被刷下去，永遠留在外門，幹著灑掃的苦差事，換來每日的兩餐，且沒有酬勞。
    這就是仙門的生存之道。
    她看著盤裏的這幾個雞腿，心想這可能是食堂最後的庫存了，於是對著身後的三小隻道：“走吧，我們去吃飯，粒粒皆辛苦，你們可要吃幹淨了。誰浪費，我揍誰。”
    四人在空蕩蕩的食堂找了張桌子坐下。
    葉流雲和葉鳴玉圍著葉夢得坐。沈墨辭則單獨坐在旁邊。
    眾人低頭吸麵，葉夢得吃了幾口，覺得不是很餓，見碗已經空了的葉鳴玉盯著自己的麵流口水，笑著揉了揉她的頭，把自己的麵也給了她。
    葉流雲小心地吃著，盡量避開了傷口。
    沈墨辭則在一旁拿筷子捅著麵條，似乎食欲不佳。
    葉夢得手托著腮，仔細回想自己還有什麼需要交代的。
    “對了，我忘了一件事了。外門這邊，所有的一切都要自給自足。比如你渴了，就得去後山自己挑水去燒，爐子就在食堂外邊。炭沒有，你們得自己去後山撿柴火。另外，這裏一天就兩頓飯。早上和中午各一頓。記得別晚了，老李頭收拾完就下山了。你們要是來晚了，剩菜都看不到。”
    “要是晚上實在肚子餓的睡不著，後山倒是有些果樹。不過那都是算產業的，掌座派了幾隻傀儡在那邊守著，你們根本打不過。所以別去找麻煩。”
    “澡堂緊挨著棲鶴峰丹爐房，之前有個丹修弟子煉丹一個不小心把丹爐房炸了，波及了澡堂。那邊現在還是一片廢墟呢，壓根沒錢修。你們洗澡的話條件會比較苦，自己去借了浴桶回屋洗吧。”
    “寒山峰現在除了住著今年納新大會新招上來的跟你們年紀差不多的一千多人以外，還住著一些年紀大混飯吃的師兄們。他們都是老油子了，平時沒事別去招惹他們，不然吃虧的多半是你們。”
    “外門的活動範圍僅限於寒山峰。即使以後你們修為精進了，在成為內門弟子之前也不能去棲鶴峰。否則按門規處置是要挨板子的。”
    門規，對了，門規才是最應該跟他們提的。
    “每間寢室的牆上都寫著門規，一共一百八十一條。你們今天回去以後，記得好好看看，管理外門這邊的長老可是鐵麵無私的，要是你們犯了事找我求情也不頂用。”
    至於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應該沒了吧。
    她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桌子上，餘光瞥見葉流雲的碗也空了。
    倒是沈墨辭，勉勉強強才吃下去一半，雞腿更是連碰都不碰，好像這頓飯吃了能要他的命似的。
    “我說了不許浪費！”她的聲音嚴厲起來，“沈墨辭，你想挨揍嗎？”
    被她這麼一喝，三小隻都嚇了一跳。
    沈墨辭更是變了臉色，放下了筷子，負氣不吃了。
    “伸出手掌來。”葉夢得決定今天要給他一個教訓，讓他知道農民伯伯的汗不是白留的。
    沈墨辭瞪著她，不甘不願地伸出手，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似乎是氣壞了。
    月華劍在她手裏變成了木根大小，她狠狠地打下來，落在少年的掌心。
    他的手猛地一抽，整個人沒忍住叫出了聲。
    從小到大，爹爹都沒打過他！今日，卻要被這個女人打。
    他睜圓了眼睛，眼眶裏含著淚，仿佛下一秒就要哭鬧起來。
    “把手伸直！”葉夢得沒打算輕易放過他：“如果吃不完，為什麼不早說？浪費糧食很光榮嗎？你以為你現在還是大少爺呢，想吃就吃，不想吃就剩在那裏。你知不知道，這個世上有很多人連雞腿都沒見過。你居然敢浪費？”
    又是一棍落下，他的掌心開始泛紅。
    “那也不用你管！”他囁嚅道，“你們收了沈家那麼多錢，我浪費一個雞腿又怎麼樣？”
    這臭小子，還真會強詞奪理。葉夢得再度揮棍。
    係統這時趕緊跳了出來。
    【宿主，別打啦。你的任務是幫助大家獲得幸福，而不是跟他們為敵。沈墨辭可是主角團之一，他的性格又這麼倔。你現在跟他結怨，以後他一輩子都會記得你的。】
    那不是正好？讓他一輩子不敢浪費糧食。
    【你就不怕他現在恨透了你，以後不願做你的徒弟麼？那主線劇情可就被你改了，你有變成反派人物的風險。】
    又是這個理由。真是爛透了。
    她揮在空中的月華，遲遲下不去手。
    沈墨辭低著頭，眼淚無聲地落在腿上，洇濕了衣裳。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這裏遭這份兒罪。
    葉鳴玉不忍看下去，急忙拉住了她的手，求情道：“姐姐，別打了。哥哥吃不下的，讓我來吧。”
    她從胸口掏出一張油紙，將沈墨辭碗裏那些盡數倒在裏麵包好，又塞回胸口。一臉滿足道：“我還怕晚上沒吃的，會餓肚子呢。這下好了。”
    生了一肚子的氣，就這麼被小胖墩兒三言兩語化解了。葉夢得無奈地搖了搖頭，放下了月華，神情訕訕：“現在不吃待會兒別後悔。你們第一天來，不知道餓肚子什麼滋味。等到見識過了就知道了。我已經陪你們夠久了，也該回去了。你們三個一起回寢室吧，別單獨行動。”
    這年頭惡人不好當啊。她管多了，人家還要罵她一句多管閑事。
    是啊，她跟他沒什麼關係，沒資格管他。他心裏有怨氣也是正常的。她沒必要跟個孩子一般見識。
    反正該管的也管了，剩下的就靠他們自己去悟吧。
    長成什麼樣的人，全靠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她犯得著跟著生氣上火麼。何苦呢。
    她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慢吞吞出了門。
    葉流雲眼看著她都要走出門口了，才忍不住追了上去，拉住她又說了什麼。
    沈墨辭抬起頭，見葉夢得給了葉流雲一隻紙鶴，還摸了摸他的頭，交代了幾句話。
    哼，討好那個女人的臭小鬼，也不是什麼好人。
    他又看著在一旁對著自己傻笑的葉鳴玉，一想到要跟這兩個家夥做同窗，心裏頓時壓力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