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您回來了，已經命廚房準備好了飯菜，請您移步享用。”君驚墨跟別雲溪同時迎了上來。
    風熾羽點了點頭，他環顧了一圈沒看到那抹青色的身影，“洛飛卿又跑出去了？”
    別雲溪答道：“是的城主，洛先生說要去找西邊森林裏的野豬，您離開後不久他便也離去了。”
    “這樣啊，對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胖啾，我新收的寵物。”風熾羽指了指站在自己肩頭的胖啾。
    “你介紹我就介紹，幹嘛非要強調“寵物”二字啊？！！”胖啾不滿地抱怨著。
    這倒讓眾人大吃一驚，“這麼個胖鳥居然會說話……”
    “說誰是胖鳥呢？！本座可是尊貴的唔唔——”
    不待胖啾說完，風熾羽直接粗魯地將胖啾扔進了別雲溪的懷裏，“它就暫時交給你照看一下，我還有點事，飯給我留著，我晚些時候再吃。”
    胖啾對著風熾羽的背影吼道：“風熾羽！！你又扔我！！！”
    別雲溪輕歎，搖了搖頭，隨後看向懷中的胖啾，“城主他向來隨性慣了，你也不必太過氣憤。”
    胖啾抬眸看著抱著它的溫柔男子，“你這麼替他說話，莫不是有什麼把柄在他手裏？”
    “不是，城主是個大好人，隻是平時有些小孩子心性罷了。”別雲溪解釋道。
    “你倒是了解他？”胖啾沒好氣地道。
    忽然，它的視線被君驚墨的右手所吸引，“欸，那邊那個域靈，對，說你呢，你的右手倒是稀奇，幾乎達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但其實是機關手吧，挺靈活的嘛。”如果是一般人可能不會注意到，可是它可是朱雀啊，任何事物都別想瞞過它的眼睛！
    君驚墨忽然被叫住，麵上也沒太大的情緒，但是眼裏，卻是滿含感激之情，“這是城主大人賦予我的，說起來，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在君驚墨被風熾羽撿到機關城之前，曾經被玄武神君的軍隊捉住過，要他做有違天良的機關。
    當然，他拒絕了，結果當然是被關進了牢裏。
    再之後，他便與那支人魔混雜的軍隊展開了殊死搏鬥。
    他召喚了落雷。
    刺目火光洶湧而上，燃盡了目之所及的生與死，而在震天的巨響中，他驀然意識到，整條右臂已失去了知覺。
    君驚墨逼著自己直起焦熱的身子，蹣跚著闖過濃煙，闖過一步之遙的鬼門之關。
    虛浮無力的雙足絆在門檻上，他倒進火舌裏，卻又從火光中見到一抹比火更熱烈的朱紅。
    那紅色貼近他，掬起他。
    叫他不禁合著漆黑監牢裏的沉沉低笑而默默莞爾。
    之後是漫長無期的沉睡，直到某天，那猛然降臨的感覺，就仿佛是他正從另一個肉體裏醒來一般。
    滾燙的高溫似乎還未散去，四肢百骸翻湧著難耐的刺痛，呼吸間亦滿是炙熱的疼。
    怕是地府極刑，也不過如此。
    “呼……呼……”
    輕淺的呼吸聲喚醒了君驚墨的耳朵，催他睜開眼。
    伏在床畔的青年睡得正熟，就算臉上已浮出深深淺淺的紅印，也完全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他腳邊散著君驚墨並不陌生的奇門木盤、陰陽八卦，還有各種寫滿陣法的機關木塊。
    “唔……啊，你醒啦！”
    風熾羽抬起滿是紅印的臉，尚且朦朧的夢眼裏閃過一道明媚的光。
    “多謝救命之恩，不知，何以為報……”
    “你這人，怎麼剛醒就想到了這個？”
    “萬事萬物皆有因，我與公子素未謀麵，公子卻肯勞心救我，想必也是為了機關……”
    “少瞧不起人了！把你治好，對小爺來說不過小事一樁！”
    和那身火紅的衣裝一致，風熾羽的性子也熱烈得緊，隻是君驚墨不明白，他為何突然生了氣，就像是被火燙著了一般跳起來，緊跟著抬高了手，從寬袖裏放出一隻木鳶。
    “看到了吧，不論能飛的木鳥，還是會水的木鶴，小爺要什麼有什麼，沒什麼也能自己做什麼，才不稀罕你的破機關！你才是，一身傷，破破爛爛的，還想什麼報答，先顧好自己吧！”
    “那……那又是為何救我？”
    “因為你長得好看。”
    君驚墨詫異地望向那雙火紅的眸子，試圖在其中找到一絲玩笑的意味，可惜無功而返。
    就像怕被那眼裏坦蕩的火焰灼傷一般，他沉默著低下了頭。
    後來君驚墨得知，將自己救下的青年名為風熾羽，他許自己借住的地方，名作機關城。
    那是件傑作。
    初次邁出房門，發現自己立於雲端時，若是師父能見到這用機關建造的精妙之城，那張滄桑臉龐上也定然會綻開如孩童般的歡笑。
    伸手即是蒼穹，整個元耀洲皆覆於腳下，君驚墨望進被風吹亂的雲彩，望進身側人火紅的眸子和栗色的發，突然悟了何為江山如畫。
    隻是……
    待風熾羽複查過君驚墨的狀況後，君驚墨合起衣裳，掙紮著坐回床邊，才勉強未被突然下墜的機關城掀翻。
    機關城雖能翱翔於天際，但總歸是個龐然大物，時不時便會出現向下搖墜的狀況，風熾羽倒是已經習慣了一般，幹脆連椅凳也不備，隻盤腿坐在地上。
    “呼——好歹算是停住消散的趨勢了。之後我再慢慢幫你改造你的手吧。不過，你們到底遇到什麼事了？非要爭個魚死網破不可？”
    這話叫君驚墨憶起雖是不久之前，卻又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
    他不覺沉下語氣，將那以萬物生靈作祭的日月蒼華陣告知與風熾羽。
    誰料那雙總是歡快爽樂，甚至囂張肆意的眸子竟因此黯下來，然後又很快燃得更加凶烈。
    火紅的身影風一般卷出了門，暫時消失在他眼前。
    缺了風熾羽，偌大的機關城便陷進死一般的寂靜裏。
    君驚墨望著窗外看起來更像是慌亂之中隨意堆砌而成的房屋巷坊，右手試探著握拳再放開。
    與斷臂之前比起來，堪稱地別天差。
    可也並非全不能用。
    不求報答，是風熾羽的事。
    知恩圖報，才是他君驚墨的事。
    拾起被風熾羽隨意丟在角落裏的錘鑿規鋸，他尋到機關城向下傾倒之處。
    好在同這些木材器具相伴多年，少了右手，但還有唇齒，有兩足，有肉有骨，有千萬種辦法能幫風熾羽完善這天上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