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為大，兩人都沉默開來。
    氣氛有些僵硬，葉茂才轉移話題，葉正青聽出他話裏的意思，他自己也知道陶家能幹出那些事，這家人確實不適合做親家，於是也順著葉茂才的話寒暄兩句。
    客套之後，葉茂才表明自己的來意。
    “我今兒來呢，主要是為了楚寒和楚燁那兩個孩子。”
    提到楚家的兩個孩子，白秀兒知道不是自己能聽的了，她歸置了葉茂才帶來的東西轉身撩開門簾，進了裏屋。
    葉正青臉上的笑意也瞬間褪去，“什麼意思？”
    “我家前一段時間地裏的麥苗被人拔了，這事兒在村裏鬧得人盡皆知。”
    葉正青點頭，他知道，地是農人的根本，正因為有人不明目的的暗地下黑手，村裏後來組織了人夜間巡邏，以保證全村的地不會再被人禍害。
    “楚寒那孩子，又是給我家送柴又是幫我看地的，那孩子心地不壞。”葉茂才道，“我知道我沒什麼資格說這話，但如今新皇登基，村裏也不再受連累，說到底也不是那兩孩子的過錯，我瞧著倆孩子長這麼大過得也夠可憐，以前的恩怨就算了吧，您說呢？”
    葉正青沉默片刻，“自古以來父債子償，天經地義。他爺爺留下的過，爹娘沒還清，做長孫的就應該替他們還了！”
    葉茂才道，“話是這麼說，但咱們村也靠著當年他爺爺的名頭過了一陣子風光的日子，雖然時間短但也確實是受過小惠的。”
    不提這個葉正青還不覺得那麼難受，葉茂才一提這個，葉正青一肚子苦水要往外倒，“咱們村受到的恩惠總共針鼻兒那麼大點兒，卻被朝廷壓製了整整兩輩兒人，要不然，咱村的娃娃讀書，考科考，指不定會出幾個秀才！”
    他端起杯子，灌了一口茶水，像是要借著茶水澆滅心中的逐步升騰起來的怒火。
    葉茂才知道葉正青心裏委屈，不僅是村長，同村的人同樣覺得委屈，但誰讓他們都姓葉，人家春風得意時拉一把，是出於好心，當時村裏所有人都感恩戴德，畢竟葉家村的旁支已經算本家的五代以外了，人家能想著村裏人，那便是行事高義！
    後來出了事誰也不想，終究有朝廷法度在，按律受連累也是理所應當。
    再說科舉考功名，自古寒門出高官那絕對是鳳毛麟角，寒門讀書的成本有多高？
    筆墨紙硯價格昂貴不說，一本書幾兩銀子，讀書人看兩本書，那便是花費掉了農家一年的銀錢，村裏有幾戶人家供的起的？
    以這個作為理由心懷怨恨，多少有些立不住腳。
    葉正青一改方才對葉茂才的客氣程度，語氣中帶著驅趕，“你要是有旁的事，咱們再說旁的，如果沒事，那我也不留你了，那東西你也帶回去。”
    看出葉正青堅決的態度，葉茂才再次歎氣，“那東西是給嫂子和明聰，明朗家兩個孩子的，我今日說的話你也考慮考慮，別真等到有一天兩個孩子死在山裏被野豬野狼啃了，你才知道後悔。”
    葉茂才走後，葉正青茶水也不喝了，端坐著生氣。
    他何嚐不知道把氣撒在兩個孩子身上這事兒做的不地道，但是他們村裏豈能白白受連累？
    白秀兒見他臉色不好，也不敢在這個時候上去觸他眉頭，隻挑著葉安和的話題誇獎了兩句。
    “安和那孩子真是出息了，我聽說，之前葉家請客吃飯和蓋房子用的銀子都是安和賣雪參賺來的。”
    葉正青瞥了她一眼，“是出息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都是那孩子的命好。”
    白秀兒點點頭，當初王雪蓮嫁給葉茂才的時候哪個不說葉茂才傻，可傻人有傻福，村裏其他人都說自己過得好，她也沒見誰家靠著一個孩子住上大房子！
    且說陶家村，陶二妞家在周秀娥去世之後，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低氣壓。
    陶大柱心疼陶二妞整日茶飯不思，人都瘦了好幾圈，原本圓潤的臉蛋都尖出下巴了。
    “巧雨，你抽空勸勸二妞，娘已經去了，她再這麼不吃不喝的身體該跨了。”
    “哎，我也是這個意思，這眼瞅著她瘦了不少，真是心疼人。”
    陶大嫂名為呂巧雨，嫁給陶大柱一年有餘，小夫妻還沒有孩子。周秀娥在世時嫌棄她生不出孩子，家裏的雜活都安排給她幹。
    但呂巧雨聰明，她對陶大柱十分關心，平日裏柔柔的模樣讓陶大柱疼到心坎裏去了。
    陶大柱下地之後，呂巧雨端著碗筷，進了陶二妞的屋子。
    掀開門簾，陶二妞正在桌前繡帕子，“大嫂，你怎麼來了？”
    呂巧雨的目光在她手上的繡棚上掃視了一圈，笑道，“你大哥不放心你，自娘走後，你瘦了不少，我給你蒸了兩個雞蛋，快吃了吧。”
    “謝謝大嫂。”
    提起周秀娥，陶二妞鼻頭泛酸，神色悲傷。
    “以後家裏還有你大哥和我呢，你放心，有事我們給你撐腰。”呂巧雨站在她身邊，將碗筷遞給她，眼神卻在陶二妞繡帕子的圓笸籮裏逡巡。
    “嗯。”陶二妞以往也覺得她娘做的有些過分了，周秀娥總在她麵前說，呂巧雨心眼多，讓她多防著些，可她明明看著大嫂除了有些粘著她大哥外，人還是很好的。
    吃完了雞蛋，呂巧雨趕忙將碗筷接了過去，“行，那你忙著，我去刷碗。”
    “我自己去吧……”
    陶二妞有些羞赧，她娘還在時，家裏的活兒確實都是呂巧雨一個人做，可現在她娘去了，她自己賺的錢都自己留著，不必再拿出來公用，卻還什麼事都讓呂巧雨一個人做，她就有些過意不去了。
    呂巧雨按住她的肩膀，“你的手是繡花的，不是做家事的，大嫂哪裏舍得讓你幹這些，聽話，幹你的活兒吧啊！”
    陶二妞心中一陣感動，她覺得她娘太過獨斷專行，她大嫂多好的一個人啊。
    如此往後，呂巧雨對陶二妞關懷備至，陶二妞很是感動，偶爾在陶大柱耳邊誇呂巧雨對她如何如何關愛，陶大柱咧嘴一笑，“咱們都是一家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