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氣陰沉，烏雲團聚在頭頂，烏泱泱的一大片，空氣中水汽氤氳，每一口呼吸都帶著濕漉漉的水汽。
    要下雨了！
    去年冬天雪下的大，地裏的害蟲凍死不少，若再來貴如油的春雨滋潤幾日，今年的收成一定很好。
    所以，即便天氣陰沉，村民臉上仍舊是掛著笑的，有的人家早早把鬥笠拿出來，為一會兒去田頭做準備，下過雨之後，該春種了。
    王雪蓮醒的早，小聲關上房門到灶房準備給一家人做早飯，剛推開門就發現了竹筐裏的一窩兔子和死掉的蛇和石貂，吃了一驚，差點喊出聲來。
    葉安和揉著帶了幾絲血色的眼睛，出現在灶房門口，“娘，我昨天晚上沒睡安穩，半夜上了趟山，本來想看看能不能再挖到人參，沒想到人參沒找到，倒是抓了這些個。那蛇和石貂都是死的，幾隻兔子還活著，以後讓飛荷和秋年照顧，將來兔毛可以做衣服，兔子肉也能吃。”
    想了想，葉安和又補充了一句，“如果養的好的話。”
    “你半夜抓上山的？”王雪蓮不敢相信。
    “嗯，不過兔子不能直接圈起來養，拿石頭做窩，它會打洞，別再跑了。”葉安和囑咐。
    此時葉茂才也起了，憋了一晚上準備去趟茅廁，見娘倆在灶房門口說話他湊過來，見著那些動物夫妻倆的反應極為相似，“這……這些是從哪兒來的？”
    “爹，那蛇你一會兒殺了取膽，蛇肉燉了吧，石貂剝皮，找個手藝好的師傅鞣製好了，等到冬天給我娘做個披肩，我先去洗臉了。”
    葉安和一走，夫妻倆麵麵相覷。
    吃過早飯，葉茂才帶著葉安和挨家挨戶的通知當初幫忙上山尋葉安和的人家明日去葉家吃飯，並讓家裏的女人提前去葉家幫忙。
    臨走前，葉安和把四根土矛根整齊的放在牆頭。
    怕天下雨，土矛根上還蓋著幾片草葉，是葉飛荷帶葉秋年給雞鴨找食兒的時候打的草。
    楚寒助跑兩步，身形輕巧的踩著磚石趴上牆頭往葉家瞧，屋子裏好像隻有葉飛荷和葉秋年的聲音，他仔細探聽葉家的動靜，猜測葉安和已經出了門，手腳麻利把土矛根塞進懷裏。
    那日上山幫忙尋葉安和的人家足有九家，父子倆一家家的通知過去，家裏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細細算起來足有四十多人。
    村裏人多數淳樸，葉茂才明麵上將一家子全都邀請到，但最後隻有男人答應去吃席，四家的女人答應屆時過去幫忙，幾個不到大人大腿高的孩子也想過去湊熱鬧，這般算下來，明日真正到場吃席的大約也隻有十八人。
    父子倆走後，受邀請的人家聚在一起。
    “葉家剛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怎地一下子又有錢要請客吃飯了？”
    “不知道，茂才沒說。”
    “可別打腫臉充胖子，咱們鄰裏鄰居地住著，不差他一頓飯，可別再給他吃垮了家底。”
    “就是，就是。”
    “我瞧著不像，你們看見安和了麼，那孩子臉上也帶了笑，也有禮貌了，不像是家裏揭不開鍋的模樣。”
    “要不這樣，明天咱們看菜，要是菜少，咱們意思意思就行了，大不了回家再吃一頓，別真的讓茂才家吃不上飯，他家三個孩子呢。”
    “是這個理兒！”
    眾人還未商量完明日如何保障葉茂才的當家麵子，細膩如煙的春雨便灑落大地。
    原本計劃下午去白沉鎮上采購的父子倆打道回府。
    空氣中彌漫著被雨水浸濕的泥土氣息，起初還細如柳絲的雨水漸漸變大，烏雲低垂，竟將白日渲染的如同傍晚般漆黑。
    落在房頂的雨水順著烏黑的房簷彙集成珠簾，崩落地麵，濺起一個個黃褐色小泥球，腳下泥土被水洇濕，在院中地麵凹陷處緩緩聚集起數個小水坑。
    葉秋年帶著個大大的鬥笠看完雞鴨鵝之後，又看了兔子，他整個人興奮的不行，家裏陸陸續續養了這麼多動物，都是他的！
    看完小動物，他又興高采烈地趴在屋簷下用肉肉的小手接房簷下低落的水珠玩，一會兒功夫便濺的一身水珠。
    葉飛荷一邊訓斥他，一邊抱著他去屋裏換衣裳。
    下雨天無事可做，王雪蓮正在給家裏人趕製春裝，她抱著一個鍋蓋大小笸籮坐在門邊。外麵下雨，屋裏黑的很，守在門口借著昏沉的天光還能做幾針。
    望著垂直的雨幕，葉安和沒有來的一陣心慌，他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卻仍舊抵不住心底逐漸升起的異樣感覺。
    “爹，娘，我有些悶，出去轉轉。”
    葉茂才道，“爹陪你去。”
    葉安和取下掛在門後的蓑衣，“不用了，爹。我就是覺得這雨有些煩人，出門轉轉用不了多少功夫。”
    葉茂才還想說什麼，王雪蓮輕輕撫上他的手臂，阻止他繼續說下去隻叮囑葉安和，“別往河邊去。”
    “知道的，娘，我出門了。”
    葉安和走後，葉茂才道，“你怎麼不讓我跟著安和，我覺得這孩子雖然跟我親近了不少，但心思還是那麼重。”
    他微微歎氣，眉間皺起一道高聳的眉峰，“我們去鎮上那天，安和估計一晚上沒怎麼睡，眼裏泛著紅，我看了都心疼。”
    王雪蓮擱置下手裏的活兒，“那你沒瞧見剛才安和的眼睛，也是紅的，他晚上上山抓了那些個東西，定也沒休息好。”
    “啊？那我還是跟上去看看吧，我怕他又……”葉茂才愣了，他手足無措的準備起身，話沒說話，話鋒一轉道，“他那副樣子我不放心。”
    “他爹！”王雪蓮再次阻攔他，“安和已經是大人了，你別總是拿他當小孩兒，總是被護著他長不大。”
    葉茂才有多寵孩子，她知道。可村裏人隻會說安和那麼大的人了竟然連地都沒怎麼下過。
    “我這不是放心不下麼。”葉茂才重新坐好。
    葉安和出了家門，徑直往後山去，一路上雨水飄灑，無人瞧見他的眼中再次爬滿了紅血絲。
    一條條，一道道，血紅的脈絡出現在臌脹的白眼球上，形如蛛網，襯的原先烏黑的眸子神秘詭異又令人驚怖。
    沉重地呼吸響徹耳邊，隨著葉安和一步步抬腳往後山去，泥濘的土地粘在他的鞋上，一步重似一步。胸腔噗通亂跳的心跳聲混合著雜亂的呼吸聲，刹那間葉安和眼中蒙上一片血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