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晚馳回來的時候，我獨自一個人坐著發呆。
    直到他伸了手在我麵前揮了幾下我才注意到他回來了。
    “怎麽發呆呢？”
    我沒回答。
    “慕容晏走了？”
    我哼了聲，有氣無力的。他因此也沈默了，坐在我邊上的圈椅上，也沈思起來。
    過了不知多久，直到丫鬟送了晚飯來，才回過神。
    兩個人那麽圍坐在桌邊吃飯，卻有點寂寥的意思。
    穆晚馳夾了一塊香菇，猶豫著放進我的碗裏。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咕噥了一句“謝謝”。
    他也不作聲，依舊吃飯，冷著臉，看似心情不好。
    一頓飯，雖然菜色豐富琳琅滿目，卻在冷滯的氛圍裏過去了。
    我和穆晚馳忽然在瞬間拉開了距離，抑或說我們的親昵本來就是異常的，所以現在的冷清也隻是回到了最初本該的原貌罷了。
    “昱知，你要在這裏呆多久？”
    他忽然問我。
    其實我也不清楚要留多久，當初回到胡家不過是因為胡仕德激我，如今當真回來了，就算知道外公是中了毒需要醫治，我反而迷茫了。正如那時韓越說我，像一個缺失了魂魄的人不管做什麽事始終像迷路似的，隨心所欲又不知自己的前路在何方。我還記得我當時還年少，因此對他說我的前路就在你左右，結果成了虛言。而現在豈不是又被自己的隨興絆住了腳步了？
    我沈吟了片刻對穆晚馳說：“我外祖病了，我要留一陣。”
    他一皺眉道：“什麽病？”
    生什麽病隻是虛幌，其實是中了毒，而且這毒斷然是外公身邊的人所為，不外乎我那三位舅舅。“失心”正如其名，服用的時間越長人越癡傻，近乎於失了心，失了記憶的人。若要治起來，也不是一日之功。
    當然，我斷斷不會把這個告訴穆晚馳，他於我未必有慕容晏之於我的交情深，慕容晏尚且能揮袖而去，那穆晚馳不就更容易抽身而走了嗎？
    對這麽一個人，我不想交心，也不會交心。我的心要小心翼翼地放在匣中鎖在最堅固的房子裏，不讓任何人靠近，不管是慕容晏還是穆晚馳。
    “人老了，不過一些老人病，調理是少不了的。”我胡說了幾句，隻見穆晚馳一臉懷疑。也對，我外公金刀鐵馬胡與檀在江湖上的名號至今還是響當當的，說他得了老人病，未免有點牽強。好在穆晚馳也不追究，任我這麽說過就算。
    “昱知，我那朋友，你幫是不幫？”過了會，他終於問了我。
    我猜他要走，也沒有攔的意思。隨口答道：“也好，姓杜的也未必就是我忌諱的那一個。”
    他挑了挑眉，我隻是淡然的回望他：“算是賣給你一個麵子。”
    他一下子釋然了，伸手在我臉上一刮，仿佛剛才的陰雲毫不存在一般。
    “多謝你給我麵子。”
    我要跟穆晚馳去春鑒了，臨行前我叮囑了芳嫂幾句，讓她留心外公的飲食，她是個聰明人點撥一二立刻就會意了。我偷偷把方子交了她也算放了心。
    我還記得小時候她自己也還是個姑娘家，有一天摘了許多花給我做了一個花環，我跟她在娘的院子裏做迷藏玩了很久，最後打翻了娘的蘭花挨了罰，她為了我哭了。如今許多年過去卻始終不能忘記，也許這也算我在胡家僅有的美好回憶之一吧。
    外公還是不記得我，他把我當成了我娘，叫我媛貞。我知道他曆來是最疼我娘的，因為娘救過他的命，在很早以前，因此即便我娘未婚有孕這樣天大的醜事也讓他硬生生壓了下來，還把我當成親孫那麽對待，雖然我離開了，但是對於外公我卻沒有恨意。我希望他能好起來，最起碼能想起還有胡昱知怎麽一個人來。這是真心的。
    慕容晏又和我見了一次麵，不過當著他爹和我二舅的麵，他也沒和我多說什麽，兩個人好像從摯友忽然退變成了陌路，也沒有什麽別的話，無非應酬二字。
    二舅倒是對我親厚了起來，急急忙忙的說怎麽不多住幾天？我隻說幫朋友診病，過時還要回來。話音剛落立刻感受到來自慕容晏那刺目的視線，然而僅僅隻是這樣，好像給了我一個最最淡漠的結局。
    於是我又踏上旅途，跟著穆晚馳去見那個我以往絕不會去理睬的杜姓男子，在春意盎然卻又結著愁怨的暮色細雨中匆匆上了路。
    穆晚馳戴著鬥笠，在雨中輕輕喚我的名字，我隻是無言的跟上去，坐上了馬車。空氣裏是芳草和泥土的氣味，帶著一種腳踏實地的大地的味道。車軸滾動在地麵上的聲音，伴著穆晚馳有節奏的吆喝聲成了一種催眠，我迷迷糊糊的閉上了眼，等待和我第一個杜姓病患的初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