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清涼殿和後宮基本都被燒毀了，損失比想象中更為嚴重。由於清涼殿與後宮進入整修工程，皇室們都暫時移居到一條院，也就是所謂的“後宮”。
    負責行宮整修的是為昌浩加冠的藤原行成，由於議事殿與其他處理事務的地方沒有被燒毀，所以宮內的辦事單位還是謹然有序地工作。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昌浩坐在書案前撐著頭看著手中的香囊，這是彰子派侍女送來的香囊，以此作為那日受助的謝禮。
    “起火的原因還沒有調查出來。”
    “是啊。”
    “聽說這次因火災而逝去的亡靈由天皇親自追悼。”
    “是啊。”
    “你有在認真聽我說話嗎？”小怪狐疑。
    “是啊。”
    昌浩蠻不在乎的態度激怒了小怪，隻見小怪靈巧地躍上書案，抬腳狠狠踹上昌浩撐著頭的左手。
    “啊！”昌浩皺眉呼痛：“對了！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似乎想起了什麼，昌浩將香囊收好，起身從櫃子裏搬出了什麼。書案上的小怪輕輕歎口氣：果然還是個半吊子啊。
    從書案上跳下，小怪蹲坐在昌浩麵前，而他們中間放著的，正是方才昌浩搬出的－－六壬式盤。
    “占卜？”小怪好奇道。
    “嗯，起火的原因也許能夠通過占卜得知。”
    “這種事情早在火災發生後已經被其他陰陽師做過無數次了吧？現在還有占卜的意義嗎？”小怪微微皺眉。
    “對誒……那怎麼辦？現在不做點事可不行。”
    “不如占卜一下那股妖氣吧，感受到那不詳氣息的不是隻有你麼？”
    “好主意！將妖氣作為引線不一定能找到線索。這就開始吧！”信誓旦旦的昌浩將注意力集中在式盤上。而小怪則漫步到一旁閉目小憩：“加油吧。”
    半個時辰後。
    所謂占卜，就是詢問某個問題的答案，並且針對同一問題一天隻能詢問一次的一種儀式。即便答案不盡如人心，也不能再占卜第二次，否則占卜失誤是小，由陰陽師個人取好改變即定事實發生可就是大事了。
    見昌浩抱著腦袋困擾糾結大有重新占卜的架勢，小怪撓撓脖子嗬欠一聲問道 ：“怎麼了？沒有得到答案麼？”
    “也不能這麼說……”
    “那是…？”
    “隻是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得到了什麼訊息？”正襟危坐，小怪嚴肅地看著昌浩，昌浩的力量不可小覷，得到的指示應該也非同小可。
    撓撓頭，昌浩抬頭看著天花板組織自己的語言想將意思表達得更為清晰：“大致是：在京都的某處暗藏來自遙遠地方的神秘力量。”
    “來自遠方的神秘力量……嗎？”小怪若有所思。
    次日，晴明便去了藤原府。
    “這樣程度的結界，我想，彰子的安危應該暫且不用擔心了吧？”關心愛女的藤原道長見晴明施完法術便這樣問道。
    “結界確實設得比之前更為牢固了，但，還是要多加小心才是。另外，為了以防萬一，彰子公主，請收好這個。”說著，晴明拿出了一串由許多小珠子以及三塊勾玉組成的項鏈。
    “這個是……？”彰子不解地看著晴明。
    “這個是可以保平安的護身符喲，請好好收藏。”
    “謝謝晴明大人。”彰子微微行禮。雖貴為公主，彰子還是個很有禮貌的孩子，沒有皇室的嬌慣之氣。
    “這樣我們就安心多了，何況還有您那出色的孫子在。我想，彰子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危險了。”藤原道長見晴明如此盡心盡力，稍稍放心下來，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道長太抬舉昌浩了。”晴明起身笑道。
    “你太謙虛了，當時察覺到東三條府有異狀的可隻有昌浩一個人呢。”
    “是因為大家被火災亂了心神才會忽視了這邊的情況吧……”話雖如此，晴明臉上驕傲的神色還是明明白白的泄露出來。
    “哈哈，我倒是覺得昌浩不愧為你的孫子呢。”
    “孫子啊……”晴明低聲笑笑，那孩子若是聽到這樣的話一定會暴跳起來的吧。
    “晴明大人，最近昌浩在忙什麼呢？”坐在一旁的彰子好奇地問。
    “他啊……正在拚命調查火災的原因呢。”
    “如果是昌浩的話，一定會成功的。”
    連日來的大晴天讓大家苦不堪言，不斷有人因高溫中暑倒下，因此，行宮的修善行程也一再後延。
    入夜，昌浩穿著隨意地坐在木質長廊上，抬頭望望天，繼而看看平鋪在地上的星相布局圖。
    “從剛才開始，你都在煩惱些什麼啊？星相有什麼異動麼？”
    “額……這個嘛……其實，我是在學習觀星……”稍稍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昌浩長歎一口氣，抬頭繼續看著紛繁的星星。
    “學習？！！”小怪簡直驚訝得跳起來了：“觀星是陰陽道知識中的基礎，更是每個陰陽師掌握技能中的基礎中的基礎啊！”
    “嘛……這個我也知道啊，可是相較於觀星，我更傾向於行動啊。而且，單憑觀星來衡量一個陰陽師未免也太過偏頗了吧。”
    “不要替自己辯解！觀星是陰陽師非常重要的知識。不，說是常識更為貼切！”
    “才不是這樣。假設啊，今晚是個陰天，厚重的雲遮住了異動的星星，這樣的事情也是有可能的吧。”
    “你這叫歪理！”
    “啊啊，不管了。”收拾好地上的星相布局圖，昌浩起身伸伸懶腰。
    “喂！你要去哪裏？”小怪疾歩跟上。
    “找個地方休息休息。”
    “帶我一起去吧！”
    昌浩所說的休息的地方不過是安倍宅後院那株高大的樹木，對於昌浩這種看起來很老實，小時候卻很淘氣的孩子來說，爬樹是再為簡單不過的事了。同樣，對於靈敏度以及運動度極高的小怪來說，這種程度的樹木也不是什麼難事。
    坐在樹叉上可以看得到安倍宅的全景，昌浩晃蕩著腳丫看著天幕，今晚可謂萬裏無雲，若是在占卜術極高的陰陽師眼裏，這樣的夜晚會是難得的預測時機，可惜的是，昌浩隻是隻菜鳥。
    “原以為到了更高的地方會更有利於觀察，沒想到還是沒什麼效果啊。”嘴裏這樣說著，昌浩卻在四處張望著尋找鳥巢，確實，長大之後就很少在自家後院的樹上掏鳥巢了呢。
    “不如去請教請教晴明吧，他可是極為擅長占卜術的陰陽師呢。”小怪蹲在昌浩旁邊如此提議道，隻是，他其實很明白結果。
    果然……“不要！”昌浩收起閑適的表情一臉嚴肅地看著小怪：“你知道做這種事的後果麼？”
    “什麼後果？”小怪眨巴眨巴大眼看著昌浩。
    “那個老狐狸一定會這樣的！咳咳。”昌浩裝模做樣地清清嗓，模仿著晴明的語調聲音說道：“啊……昌浩啊，你連觀星也不會嗎？這種事情可是很丟臉的喲……果然，我還是從頭來教你吧，真是丟臉呐……”
    “確實……很有可能會這麼說。”小怪不得不承認，晴明疼愛孫子的方式很……特別。
    “不僅如此！”昌浩更加亢奮起來，聲音帶上哭腔：“雖然如此……但是昌浩啊……難道爺爺以前拚命教給你的東西就要被這樣無情的遺了嗎？昌浩啊……爺爺很傷心啊！很傷心啊！”伸手模仿晴明的樣子用衣袖擦拭著眼睛：“他一定還會這樣來回擦拭根本沒有流出來的眼淚！啊啊啊！真是讓人生氣！！”
    麵對著昌浩的怒火，小怪報以淡淡的微笑：“呐，昌浩，偶爾還是坦率一點比較好哦。”他知道，無論嘴上怎樣說討厭晴明，但是，昌浩心裏一直都很尊敬他。隻是老被人稱為“晴明的孫子”所以感到不甘。
    “確實如此，小時候的我很坦率，總是跟他在一起，現在所會的陰陽道知識也都是從爺爺那兒學來的。”
    “會決定做陰陽師也或多或少受了晴明的影響吧？”
    “嗯，這樣說來，雖然是我自己決定要做陰陽師的，但也是由於爺爺的引導……這麼說來……”昌浩晃了晃神。
    “什麼？”
    “我會做陰陽師也是這個老狐狸設計好了的吧！！啊啊啊！！這樣想起來真是不爽啊！”昌浩肆意發泄著自己的不滿，隻是他不知道，這些話早已落入晴明的耳裏。
    感受到昌浩的情緒，小怪苦笑：唉…晴明，看來你真的被最疼愛的孫子討厭了呢。
    “不過，既然一開始就想讓我成為陰陽師的話，為什麼要封印我的靈視力呢？從小就能看見不是更有利於今後的發展麼？”
    “妖異都害怕有能力的人，所以會在成長之前抹殺掉。”抬頭看看時間，小怪率先跳下大樹。
    跟著小怪下樹的昌浩愣愣地看著不遠的池塘，記憶的片段有些模糊卻能拚湊出完整的畫麵。那是個中午，尚且年幼的昌浩獨自在池塘邊上玩耍，水中的倒影除了自己沒有別人。但是，就那麼一瞬間，他忽然被人推入池，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有人救了他。
    “不要靠近水池，會掉下去的。”那個聲音這樣說。
    “你是被潛入的妖怪推下去的，盡管你已經看不見了，但是你本身存在的力量仍是令它們感到害怕，所以想趁你還年幼盡快除去。”
    “小怪……？”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時間不早了，回去吧。”
    這個夜晚，人類的生活像往常一般寧靜，然而對於存活在京都的那些妖異們來說，這，將是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