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當時隻道是尋常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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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皇上,您有什麼事兒跟我說一聲就成,何必要當朝宣旨怎麼麻煩?”見朝臣們都退出大殿,洛鳴飛也不端著了,鬆鬆膀子就向天祚帝抱怨。
天祚帝見他又成了那個吊兒郎當的樣子,反倒笑起來,洛鳴飛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小時候還在手裏抱過,自從自己幾個子女死後倒是把他當成了半個兒子,他的心思自己怎麼會不知道“你就站在這兒不宣,還要派了人到你府裏去才算不麻煩?”小兔崽子,你就裝吧。
洛鳴飛縮縮肩膀,跟在天祚帝後麵也不說話,昨夜才說過這朝堂上要變天,今天就留了自己下來,不管是巧合還是有意,這時機也未免太巧了些。
萬壽殿,原本是天祚帝親生母親的寢宮,後來天祚帝登基就追封了老太太為太妃,因萬壽殿離皇帝的明熙閣也近,也就將那裏作為日常處理事務的居所,改名萬壽殿。可能是感念母親,天祚帝平日裏倒是在萬壽殿的時間最多。除了皇後和太後的居所,後宮裏的宮殿都是一樣的建製,一樣的雕梁畫棟,一樣的金漆朱閣,天祚帝也沒有更改萬壽殿的擺設,隻除了多放進幾個書架作為日常擺放奏折文件之用。
洛鳴飛小時候也來這裏拜見過天祚帝的母親,當時還是怡貴人的怡太妃。他還記得坐在主位上的那個女人有著天人一般的姿色,即使她不再年輕也歲月也沒有在她的臉上刻下太多痕跡,那時她穿著最好的緞子宮服,裝點著昂貴的首飾,那麼精致,那麼美麗。但那個女人是不笑的,洛鳴飛還記得她抱起他的時候誇獎他聰明可愛,但她的眼睛是冷的,她的懷抱讓他恐懼。後宮的女人看著他的眼神大概都是這樣的陰冷,在她們被這皇宮捆縛住的青春裏,對聖寵的渴望,對寂寞的恐懼,最後都融合到對一個孩子的企盼裏,在漫長時間裏求而不得的煎熬中,她們心裏的火最後壓抑成怨恨,即使是已經有了一個兒子的怡貴人也按耐不住這樣的怨恨。洛鳴飛其實不知道,他對權力的不屑,對宮廷的排斥是在這樣陰冷的眼神中埋下的種子,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不屑也好,排斥也好,即使他是個與世無爭的人,作為靖遠侯的洛鳴飛永遠不可能從這權力漩渦的中心抽身離開,更何況他也不是與世無爭的隱士。
天祚帝也不說話,他看著長大的孩子恭恭敬敬的坐在他麵前,就像任何一個被傳召的臣子一樣,洛鳴飛和他的長女一樣大,他曾經動過要將女兒嫁給這個孩子的念頭,可惜他的女兒現在已經離他而去,他的很多願望都已經無法達成,隻除了這皇位,這天下間至高無上的位子終究還是落在他手裏,即使已經不是自己原本想像的樣子。
“謹之,”天祚帝還是用原來的稱呼,喚他的字,“過了臘月,你也滿二十歲,不能在軍機處胡混了。”
洛鳴飛心裏突的一跳,過了臘月就要領正式的爵位,靖遠侯,那是要章兵權的。如今兵權都在原來幾個親王勢力的手裏,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幾個親王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原本的幕僚手裏卻還捏著兵權,天祚帝雖是皇帝,也不能輕易下手。
“陛下,臣之願,為盡忠而已。”洛鳴飛起身,一拜到底,最後順勢跪在地下。天祚帝滿意了,噙著笑,扶洛鳴飛起來,“謹之,如此就好。”
長歎一聲,天祚帝又收了笑容:“謹之,你們家是先帝親封的爵位,世襲罔替。原本你隻要守成就好,但多事之秋,不得已,也隻能勞煩你了。”
再拜再扣,如是者三,洛鳴飛低聲道:“臣謹記。”
付青璃一覺睡到辰時三刻,是被陽光照醒的。他這邊一動,就有丫鬟迎上來,送了熱水熱水洗臉,付青璃紅著臉讓她把頭發也梳了。打點妥當,管家過來說洛老夫人請他過去一同用早飯。
來傳話的是洛老夫人身邊大丫頭凝蕊,她是陪嫁丫頭,已經三十多歲,因洛鳴飛不在,付青璃也不便與府裏女眷接觸,洛老夫人就遣了凝蕊來伺候。洛老夫人與付青璃是見慣的,付青璃也就不推辭,跟著凝蕊去前廳用餐。
洛老夫人已經等在前廳,付青璃上去行了晚輩禮,道一聲叨擾。洛老夫人其實不老,也不過是和凝蕊一樣的年紀,但她年輕守寡,獨自撐起家業,很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付青璃對洛老夫人很是敬佩,卻難生出一點親近,在他心裏,倒還是那個從不對他加以辭色的太後娘娘更容易相處些。雖是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心裏到底不是很舒服,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麵上還不能顯露。
“付大人,你和飛兒是摯友,他是個閑散人,你可要幫老身看著他點。”洛老夫人見飯吃得差不多了,叫下人收了碗筷,又沏了茶上來。
“不敢,老夫人喚我青璃就好,大人是不敢當的。”付青璃連忙謝過,覷了洛老夫人臉色,說道:“鳴飛是貪玩,但心裏有分寸,不礙的。”
洛老夫人點點頭,揭過話頭不提,又問家裏人可好,付青璃也一一答了,不時沉吟,心裏頗有些後悔到洛府休息。
洛鳴飛回到府裏見的就是這一問一答的場麵,自己的母親自己知道,洛老夫人是在考評付青璃這個人了。她這般出身的女子,為官之道就是家學,兒子又將要繼承爵位,對他身邊的朋友自然是上心的。隻是看見付青璃的樣子,就怕他在心裏存了成見。洛鳴飛就要上去解圍,洛老夫人把眼一瞪,“青璃,我這幾日身子總覺倦怠,飛兒說你的醫術是極好的,不知道願不願給我老太婆相看一二,”轉過去又瞪洛鳴飛,“飛兒你也過來。”
洛鳴飛知道這是有話要說了,拉過付青璃就往後堂走,也不進母親的房間,直接到了書房。付青璃也不說什麼,洛鳴飛他是相信的,無論洛老夫人要說什麼,自己聽著也就是了。他心裏坦然,隻等著洛老夫人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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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家又是另一番景象,付雲通帶了兩個兒子回府,三人剛剛暖了身子,就見大夫人何氏從裏間出來,一見三人的樣子忙不迭的招呼仆役丫頭多拿火盆,給老爺少爺暖身。付雲通自從大女兒青珍死後便一直覺得心中有愧,對她的生母何氏也就越發縱容,加上長子、次子有都是何氏所出,現在見何氏裏裏外外咋呼不停,心裏不覺有些厭煩,卻也隻能隨她去。
見裏外忙活的差不多了,付夫人徑自坐在付雲通下手,開口便不陰不陽的抱怨:“老爺辛苦上朝,凍成這個模樣。倒是有人清閑,回來了倒頭就睡,睡好了就出去,也不知道給父親道聲安康。”
付雲通也不著惱,隻是撚須不語,長子付青玨卻坐不住了,也是陰陰的說道:“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如今是陛下身邊的紅人了,怎麼還會記得來給爹爹請安。”次子付青璋卻一臉的興味索然,打著哈欠便往裏走,口中隻說:“還是四弟會享福,站了那麼半天,是該睡個回籠覺,唉,每天這麼折騰可怎麼受得了。”
被付青璋這麼一攪和,三個人都覺無趣,付青玨到一聲乏也回房去睡覺,就隻有付夫人還坐在那裏,看著付雲通,目光灼灼。付雲通自不理她隻向管家吩咐:“等四少爺回來,讓他到書房來,我有話問他。”轉頭又看付夫人,“夫人,你如今也是三品的誥命,有些事自有下人擔待,你莫失了身份。”付雲通不提這誥命也就罷了,一提誥命就戳到她痛處,選秀、選秀,硬生生折去一個女兒不說,誰料到便宜了那丫頭生的付青瑜。她本來就待付青瑜姐弟不好,見她飛黃騰達比什麼都難受,可自己家裏到底也是沾了她的光,她心裏氣苦,臉上卻不好發作。這次德妃再次懷上龍種,天祚帝對付家大加封賞,幾個兒子都升官不說,連她也封了誥命夫人,本來她心裏也萬分高興,就等著受封。不料想德妃親自去黃帝那裏請旨,說是無功不受祿,妃子為皇帝生兒育女乃是本分,不敢受此等嘉獎,硬是把兒子們官銜削去一階不說,連她好好的一品誥命也變成三品。她心裏本有嫌隙,就認定了是德妃記恨她過去的事,故意給她難堪。這次聽到丈夫兀自提起誥命的事情,還數落她失了身份,她在家裏霸道慣了,當下一甩袖子轉身就走,把付雲通一個人撂在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