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 第5章 婚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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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童家的宅院是古今和南北的穿梭與結合,從後堂蜿蜒的竹林雨花小路碎碎走過,穿過一個堆格拱門,整個人就被一種奇異的靜謐包裹了起來。遠處能聽到窸窸窣窣的蟲鳴,剛才被電燈晃了的眼睛一時沒辦法適應這樣的黯淡。叫做鸚哥兒的大丫鬟步履有些急躁,在前麵匆匆帶著路,她穿著鵝黃色的衣裳,用同色的絲帶線齊齊紮了辮子,像足了年畫裏捧著香燭的玉女。
相形之下,安排給懷鳳的丫鬟蘭喜就像粗粗的麻布,粗糙散碎的黑色辮子直殺殺地垂直吊在身後,她老實地拖著懷鳳的手肘,可是這殺氣騰騰的辮子卻不老實地甩來甩去敲打著懷鳳的背部。
習慣了弄堂裏喧鬧的懷鳳一時適應不了這樣的靜謐,那些溫存地像鴿子籠似的擠擠挨挨的家家戶戶雖然狹小,卻有種特殊的安逸感。隻有在那樣的環境裏,懷鳳才能感覺到自己是活的,一寸一寸是熾熱的肉體。
聽了柳月白講了那麼久的《石頭記》,懷鳳閑暇時總會暗暗思忖那美的像玉皇寶殿像天庭的大觀園,那些奇花異草,閃著芬芳光芒的夢的園子。終於在今日,她也進入了這樣的蔥鬱玉翠的宅院,甚至能聽到遠處的流水打在石頭上的聲音。可是,這黑暗裏的青翠,卻沒有籠罩上夢的美妙。剛才的點點際遇,在第一夜就被放置一邊的冷場讓懷鳳充滿了肅殺的挫敗感。就像她已然扮上粉墨,像一個名角兒一樣等待著上場後滿場觀眾的歡呼。可是卻發現登上舞台的一刻,卻隻有一雙雙環顧他方的眼睛,不消說任何喝彩,哪怕連一聲倒彩都沒有人呼應,那種像小醜一般的冷淡感讓懷鳳想來不禁打了個寒戰。賭上了一輩子,難道隻能停在現在的狀態麼?
隻有星星的光芒,懷鳳想起被轎子抬著時從縫隙裏看到的“小屠夫”,他也知道了自己的選擇了吧,不然怎麼會躲在櫃台後偷偷用沾滿豬油泛著有些肮髒色彩的圍裙擦拭自己的眼睛,多麼好的人,他是會因為她的笑而羞紅了臉的人,也是會偷偷瞞著師傅給她用泛著清香的荷葉包裹的豬心的人,也許她的一生裏真實的隻有這個小麻子了,所以她不能不感激。
“喵兒……”從黑暗裏殺出的黑影把匆忙行走的三人,尤其是懷鳳唬了一跳。她“啊!”地叫了一聲,猛一下反手緊緊抓住蘭喜的手,雖然這是雙粗糙,一看就能感覺到經常幹粗活的手,可是那裏麵的溫熱,卻比這金玉其外的童宅裏任何東西都來的安全踏實。
“那是老太太養的貓,從北麵帶了來的,叫鳳兒,重了您的諱,三姨奶奶,不礙的吧?咱們趕緊走吧。”鸚哥兒第一次正式跟懷鳳說話,語氣裏有著守規矩的淡漠。貓兒和她,都是可憐的被囚禁在童家的魂兒,想是做貓應該更輕鬆,因為它不必懂得做人需要懂得的一切。
“哎。”懷鳳顧不得多思忖些什麼,隻是答應著鸚哥兒的話,聲音充滿著順從的諾諾。
“三姨奶奶,到了。這園子叫櫛風園,這棟樓也叫櫛風,是平時二老爺和兩位太太住的地方,三樓一層是兩位夫人養身子的地方,一般人不可以去打擾的。二樓東麵是客房,現在撥給老爺住了,西麵這間是您的了。再往西的幾間空房原是老爺單獨的書房和臥房,不過他現在居在外麵的小府邸多一點,也是不常回來的。我們下人和婆子們都睡在底下的小間,您有事可以嵌鈴,聽到鈴聲就自然有人去服侍您的。”鸚哥兒帶著懷鳳上了這棟白色小洋樓,雖然是西洋建築,可套上了‘櫛風’這樣的名號,顯得頓時不倫不類起來。“討奶奶打,童家規矩以後我們會稱您為鳳姨娘,若他朝弄璋,您就能掛上娘家名號。我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頭,不過有事您盡管吩咐就是了。鳳姨娘,我看您是南邊家生的姑娘,跟我們北方的不一樣,所以我也跟您就直說了,童府是高門大戶,講究的禮數也多,您要想過的穩,就要守一個‘禮’字,這‘禮’守好了,自然也沒事了。”鸚哥兒劈劈啪啪,也是一口好聽的官話,可是這次在懷鳳的耳朵裏,這樣的話不再幹淨潔脆,多了一層霧蒙蒙的色調。
“天兒也不早了,蘭喜,你伺候鳳姨娘早點歇了吧,明兒一早要給老太太和太太們奉茶請安。”鸚哥兒像個高高在上的女官向小而粗糙的蘭喜宣布著聖旨,“鳳姨娘,我先退下了,您歇著。”說罷,返身離開了。
懷鳳站在門口看著自己的房間,沒有一點喜房的跡象,半落地大窗和垂在地上的厚尼窗簾將月光遮的嚴實。一張焊柱的鐵床雖然不似西洋的床,卻倒還不能算出格。一個帶著鏡子的化妝台,在最角落是老輩兒傳下來的的柳木雙層架櫃。
“主子,床鋪好了,您先更衣吧,我這就去給你放水伺候您歇了。”蘭喜像忠摯的沙僧,對這第一天的新主子勤勤懇懇。
“蘭喜,我睡不著,你留下來陪我睡吧,床這麼大,不礙的。”懷鳳的挽留裏帶了懇求的滋味。
蘭喜雖然有些粗笨心卻很善,隻是忠的魯鈍了些,無法反抗“童氏家訓”:“主子,這不合規矩的,在童家,奴才是決計不能跟主子在一起睡的。”
“放心,我保證決不會講了出去。蘭喜,把你撥著跟了我,以後可能要苦了你了。”懷鳳一麵褪了衣服,一麵拉著蘭喜的手不放,將童家的禮錢胡亂抓了一把塞在蘭喜的手裏。
“主子,我……”蘭喜無奈,隻好自去拉滅了電燈,安置在自己剛剛鋪好的床上。窗外的月亮將這棟白色的樓映襯地更加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