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相知  第廿二章 舞夜(修)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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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燈時分。連府。
    飛雪正托著下巴想事情。為什麼綠簪子回來了?淳寧知不知道自己當了簪子?如果知道,為什麼又把簪子給自己?難道這簪子很重要嗎?也許真是想多了。淳寧也不見得認得這簪子。有可能隻是款式相同吧?
    煩得頭疼不已。這時,門外有人輕聲喚道:“飛雪,你在嗎?”
    聽罷,飛雪一個激靈,噌地一下蹦了起來。是連大哥!慘了,又想起那幾天的糗事了!多不好意思見他呀!
    而外頭人也想著,那日害得她傷寒幾日,定是惱得很了!
    倆人一裏一外,竟然沒人有所行動。
    “大公子怎麼在門口啊?找飛雪姑娘嗎?她這回肯定在裏頭打瞌睡呢!”鵲喜的小嘴一開,噼裏啪啦說個不停。
    “嗯,這幾日,我忙著查些事情,還有……”連漓的聲音顯得響亮了些,頓了頓,像是遲疑。
    飛雪踮著腳尖小跑到房門口聽著。她覺得,這番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丟了一樣物件,也忙著尋找。所以,這幾日沒有過來。”
    飛雪的身子整個趴在了門上,耳朵貼著門縫。心兒被提得緊緊的。
    “這是若冰姑娘派人送到府上的請帖,有飛雪的一份,你交給她吧!”
    飛雪腦子胡思亂想起來,卻不知何時連漓人已走了。砰的一下,鵲喜推門而入。飛雪被撞倒在地上。
    “哎呦,疼!”直哼哼起來。
    “姑娘!”鵲喜激動地蹲下來,抓著飛雪的手,“大公子方才與我說了私事!太意外了!我定是府中……不,是全長安聽大公子說事的第一人!”
    “啊!疼,疼,疼。你別抓我手腕!”飛雪見了鵲喜手中被捏得變形的請帖,忙抽了出來,顧自回臥房看去了。
    “嘿嘿,我肯定是第一人。”留下鵲喜還在那傻笑不已。
    
    幾日之後,月圓之夜。夜幕降臨,暮色沉沉。一輪滿月高掛中天,月明如晝,一片清輝灑人間。
     十五之夜的暗香閣,比平日熱鬧了許多。大廳上空扯起了一掛又一掛的石榴紅色長綢,邊緣懸掛著一個個銀色鈴鐺。廳中增添了不少為預定客人準備的桌椅,桌上各有一瓶清雅花束。穿堂風過,陣陣叮叮鐺鐺的鈴聲和著縷縷花香綿延在整個大廳裏。樂師們各自找好了位置準備就緒。
    飛雪和鵲喜所在的二樓隔間,正對著大廳,是觀看歌舞的最佳方位。這幾日,飛雪總能瞧見淳寧找上門來。她左避右閃,盡量不見。遠看淳寧失望地離去,飛雪心裏些許過意不去,像自己在妨礙人家親人團聚。但為了不露餡,還是能躲就躲了。
    “伯清賢弟,我實在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看的。”一個飽含幽怨的聲音透過鏤空的雕花紫檀木屏風飄了過來。
    飛雪頓覺頭皮發麻。小白鼠來這裏做什麼?
    眾人歸座。大廳裏的燈火一點點熄滅。四處陷入一片黑暗,除了大廳正中央的空地四角還點著微弱的燭火。
    石子清見狀,皺了皺眉頭,道:“不知要故弄玄虛做什麼?”
    話音剛落,從內廳緩緩行來六個衣衫鮮亮的紅衣舞者。他們赤腳踏著柔軟的絨毯緩緩而行,手抬一麵巨大的鼓。鼓上的紅綢長長的,直扯到了地上。將大鼓抬至廳中後,他們退身隱回黑暗中。
    乍然一撥弦,清脆琴音從樂師指間蹦跳而出。眾人忽被這聲吸引,停止了喧囂,一片靜謐。樂師接而複挑弦。聲如滾珠落盤,錚錚作響。
    忽聞驚訝之聲疊疊而起。原來大鼓中央的紅綢中,款款立起一個人影。那人一襲窄袖紅裝,雲髻高束,首籠輕紗,眉目隱然。隻能猜測那輕紗之後的眼波流轉,顧盼嫣然。
    紅綢邊角被隱藏的舞者俯身拾起,隨著樂師的節奏顫顫而起。紅影浮動,紅綢順著大鼓徐徐滑下。此時鼓中央的人全然現身,一襲紅裝冶豔。
    連漓心裏有事,心不在焉地應酬著石子清。他瞥見樓下的紅衣,拿著茶盞的手指忽地微微一顫。這是?為什麼他會覺得這時的若冰似曾相識,簡直就是……他不由得想起之前諸多莫名的情感,隱隱的,像是摸到了什麼微弱的脈絡,可很快,又沒了。
    石子清見連漓忽然不語,便順著連漓的目光遊移到樓下的若冰身上。緊鎖那抹紅影的目光中,浮動著些許酸澀,些許氣惱。
    琴聲繼而隨著樂師的撚抹,彈跳而出,響徹廳堂,時徐時急。舞者腳尖側起,露出一足,踏擊鼓麵,振動出渾厚的鼓韻。時而點鼓,時而踏鼓。聲音忽強忽弱,有時如細碎小雨滴打荷麵,有時像疾風驟雨拍擊瓦礫。
    她的雙臂伸揚舞動,左扭右擺如海藻搖曳。指間套戴的小巧鈴鐺跟著嗡嗡鳴響。十指隨鼓韻撥點,撩繞麵紗。她扭動身軀,轉起了胡旋舞。身上的銀鈴叮叮響動,撩撥人心。
    終於,琴聲落時,舞身也漸漸停止。若冰半跪鼓麵,雙手交叉當胸,俯身行禮。眾人半晌沒有回應。
    忽聞一陣清脆的掌聲從樓上傳來。掌聲驚醒眾人,如夢初醒。接著,掌聲喝彩驟然有如潮湧滾滾。
    浮若冰禮畢起身,抬頭向那掌聲初起之人。傲然站立,白衣翩然,白發如雪。
    燕雪茶的嘴角隱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蒼術在旁跟著拍手,敲敲自家公子的手臂,得意道:“公子,我說要來看看吧。果然是不虛此行吧?”
    燕雪茶淺笑不語,取杯飲酒。此時若冰已換上麵紗,徐徐來至燕雪茶麵前。她語笑嫣然,欠身道:“若冰多謝燕大夫捧場。”
    燕雪茶微微抬首,出聲道:“客氣!”語畢,便顧自飲酒,不再說話。
    若冰見狀,禮畢告別後,就向飛雪連漓那邊行去。蒼術還盯著遠去的人影,呆立許久,才抓了抓頭,嘀咕道:“原來是她,那天來客棧尋公子看病的姑娘就是她啊!看來果真是才藝雙絕的美女。之前我怎麼沒注意呢?哦,對了!定是那日來的另外兩位姑娘太凶悍了,影響了我的視線。”
    正飲酒的燕雪茶聽到這,手中酒杯忽地一停,悶聲一笑:“美女?”尾音上揚,似乎帶著些許玩味,又透露著些許否定的意味。他瞧那俏然遠去的人影,嘴角彎彎,問:“何時到?”
    蒼術樂嗬嗬道:“連溪公子嗎?快了快了,我琢磨著日子,差不多明日便到。”
    燕雪茶摩挲著手中酒杯,仰首飲盡,起身離去,道:“有趣!很有趣!”
    飛雪已為若冰方才的表演拍紅了手掌,心中激蕩澎湃。若冰等於是大腕級別的演藝明星了吧。真激動!沒想到可以認識巨星級別的人物,還拜了把子。哈哈!
    她這邊正偷著樂呢,卻聽見隔間石子清不屑地念道:“不過如此,淫歌豔舞,不堪入目。青樓女子,正是金銀緣分莫猜疑,萍水夫妻共此杯。新房夜夜泛春意,卻歎新郎日日新。”
    連漓無心去想石子清話裏有話。腦中盤旋的兩個舞動身影,讓他有些茫茫然起來,甚至若冰過來行禮,連漓還是恍然如夢。待若冰向隔間外走去,連漓盯著她的身影,眉頭蹙得更深。最終,他心事重重地離開了暗香閣。
    飛雪聽到石子清譏諷的詩文,怒火中燒,可想起上回的事,隻得強忍下來。她開口安慰起若冰來:“別理那小白鼠。”
    “小白鼠?”若冰微微一愣,笑道:“你怎稱石大人為小白鼠呢?”
    飛雪撅著嘴巴著:“本來就很像啊。這人看著就不爽!一個大男人,非要扭扭捏捏裝女人,還塗脂抹粉。”
    聞言,若冰的身軀一滯,良久才道:“飛雪覺得男人像女人,很討厭嗎?”
    飛雪不覺有異,繼續口不擇言說道:“倒不是這個意思。隻是你不覺得像石子清那樣很討厭嗎?像個人妖一樣。”
    “人妖?”
    “哦,這是我們家鄉話。意思就是……不男不女的樣子。”飛雪脫口而出。她微微有點奇怪,若冰怎會問起石子清的事來了?想了又想,忽然煥然大悟。一定是剛才她也聽到石子清的詩文,心裏不舒服吧。
    “飛雪……不喜歡這樣的人吧?”說完,身子微微傾斜,倚靠在欄邊。
    “是啊,怎麼可能會喜歡?”飛雪毫不猶豫道。天呀!讓我去喜歡石子清?這麼高難度的事情怎麼做的到?殺了我倒比較簡單。不過,若冰問這做什麼呢?
    若冰緩了緩身子,轉身背對飛雪,道:“亥時快過了,飛雪還是早些回去吧。我讓小音送送你們。”
    飛雪問道:“這麼快啊!若冰累了嗎?”
    若冰輕輕道:“嗯,我累了。”
    飛雪這才放下心來,笑嗬嗬道:“也對啊,你本來就生病,跳舞也很累的,是應該休息了。那我先走了。”
    看著飛雪走了,若冰默默回了房間,反手將門輕輕掩上。她靠在門上許久,低頭細細回味著方才的談話,有些悵然若失,喃喃自語:“不男不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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