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汴京風雲 第四十一章 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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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序幕(上)
從崇慶殿一路出宮,越走天就越是陰沉,灰蒙蒙的雲鬱積著,一陣又一陣凜冽的寒風夾雜著星星點點說不出是什麼的小冰淩,在空中打著轉,上下翻飛,混亂的理不清方向。雖是這樣的天兒,街上的行人倒還不算少,剛過了皇上的聖壽,正還在普天同慶的氣氛中沒緩過勁來,當今天子雖說年輕,但好歹這一朝,局勢安定,再沒什麼像真宗一朝那樣四處封神的荒唐事鬧出來,老百姓的日子過得還算踏實,所以倒也都還是真心誠意的恭祝皇帝福壽安康。
八王坐在小轎裏,一手微微挑了簾,半倚在靠墊上,整個人置身於轎內的陰影中,沒有人看得清他的麵龐,沒有人看得清他的表情,更沒有人知道他此時究竟在想什麼。就這麼著,一路到了南清宮。
挑簾下轎,八王朝著王府四周看了看,今日這條街道竟是安靜的有些出奇,和剛剛熙熙攘攘的人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樣的認知,讓八王不禁莞爾一笑,挑了挑眉,一抬眼,又見到院子裏拴著兩匹駿馬,八王不禁慢慢斂了笑容,眯起了鳳眸,吩咐琪瑞他們下去歇息,見管家琪安迎了上來,隻籠著手向府內走著,及至琪安到了跟前,才開口問道:“怎麼?有客?”
“是,呃,也不是。”琪安一邊給八王披上銀白色的狐裘,一邊有些局促的答道,似是有些不安,跟在八王身邊,輕聲道:“王爺,皇上來了,來了一會了,此刻就在書房。”
八王微微一頓,吊稍的眼角看了看琪安,從袖裏抽一隻手,向身後指了指,側著頭問道:“皇上是騎馬來的?”
“是,是騎馬便裝來的,還說不叫人聲張。”
八王“嗯”了一聲便不再多言,隻是明顯的放慢了自己的步子,兩隻手籠在袖裏,越攏越緊,微垂的鳳眼掩去了其中的波光,輕抿著的薄唇也看不出有什麼情緒的變化,隻有微蹙的眉頭,泄露出他的思考,慢慢的踱著,他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想清楚一些事。
看來那個女人,又一次故技重施了,她跟皇上說了什麼,自己大概也猜得到,那個女人惡毒言辭功夫,自己早在二十年前就領教過了,現在隻怕是變本加厲更上一層樓了,隻是禎兒到底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他會怎麼想會怎麼做,自己心裏多少還有點譜,然而,嗬,俗話說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禎兒會不會也如自己那至死都單純得令人惱火的三哥一般,這也難說。
想著,走著,已是穿過了前院進了後院,遠遠的瞥見佇立在小池邊上的楓晚亭,驀地想起就在昨天晚上,有人一臉得意的笑著說要給自己送上一份大禮。
這可不是份大禮嘛,一份大得足夠打亂自己步調的大禮!然而卻也不得不說,正是這份大禮讓原本就十分驚心動魄的對弈更增添了許多的樂趣和刺激,也正是這份大禮讓原本設好的局又有了其他發展的可能,而就目前自己的預計來看,這些可能裏也確實有那麼一兩個,其結果會比自己原本預計得更好。突然有個連自己都覺得瘋狂的想法,在八王的腦海中跳躍,似是又回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竟有種衝動,想要和上天再賭上一把。這麼多年,習慣了運籌帷幄,未雨綢繆,偶爾像當年一樣相時而動,也未嚐不是一種好的選擇,最起碼,它能夠迷惑他的對手,讓她不知所措,逼她狗急跳牆。隻是禎兒,這一次與上天的這一賭,就賭的是禎兒對自己的信任,絕對的信任。
如果自己賭輸了,繼而心頭一緊,沉思片刻卻又自嘲的微微一笑。拿這碩果僅存的親情做賭注,卻猛然想到自己活了這麼多年,還沒有一次在親情上贏過,自嘲的是,自己真的老了,就連打賭,也留足了退路,畢竟這是不能輸的事,沒有萬全的準備,斷不可行。
心中如此這般轉了一遭,麵上卻沒什麼太多的表情,有些慵懶的神情配上慢慢踱著的步子,像是一個完全不知情的人,沉浸在剛剛過去的某種愉悅之中。
一身便裝書生打扮的趙禎立在南清宮書房的桌案前,這裏的一切陳設和他小時候沒什麼兩樣,一切都那麼熟悉,記得自己小的時候,那人就是在這裏手把手的教自己習字,一字一字的讀書給自己聽,掰開揉碎不厭其煩的講解著那些晦澀難懂的東西。
趙禎伸出手,摩挲著桌案上攤開的書頁上那熟悉的筆體,和自己的有六七分相似,自己的字自幼就是仿著那人的練的,卻無論如何練不出那種衝淡自如的神韻,怎麼看都太過規矩了,規矩到過分的地步。
從小到大在趙禎的眼裏,八王是完美到近乎神聖的存在,就如同所有的小孩子崇拜自己的父親一樣,在趙禎眼裏,那個人好像是神一樣,容不得別人半點褻瀆和詬病,猛的想起昨夜劉太後的一番話,趙禎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麼狠狠的擰了一下,昨夜是他從進宮做太子至今,唯一的一次對太後大聲說話,也是唯一的一次讓人看到他大發雷霆,然而他克製不住,忍無可忍。
什麼以色相迷惑了兩代君王,什麼與父皇皇兄有著不倫之情,什麼妖孽轉世,這一切的一切,他一個字都不想聽,一個字都不相信,那些不堪的汙言穢語讓趙禎覺得像是一刀一刀將自己的心剜成一片一片。然而那個女人說的如此振振有詞,而自己又明明記得先帝駕崩前的那一句驚天裂地的告白,不想去相信,卻需要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已經記不得昨夜是怎麼被那個女人以此作為要挾,而下了讓龐統出任殿前司都指揮處置使的聖旨,明知道這樣做隻會讓太後的勢力得以鞏固,龐籍,劉傳,再來個龐統,這樣他和八王的處境又將舉步維艱,然而他的心亂了,很亂很亂,所以他甚至顧不得尋一個看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直接帶了個人換了便裝,縱馬飛奔直至南清宮。
有些事他想要親口問一問。
吱呀一聲,房門輕輕地開了,趙禎驀地回頭,正對上那人平靜一如往常的麵龐,突然有種莫名的情愫從心底湧出,噴薄而來。
接下來的事,讓南清宮的所有人瞠目結舌,琪瑞長到這麼大,從未見過自家王爺發這麼大脾氣,也從未見自小就乖巧的皇上這樣對王爺說話,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隻是在南清宮門前王爺冷言冷語的“恭送”皇上回宮,皇上拂袖騎馬而去的時候,眾人才明白,那些往昔的父慈子孝以後將不再。所有人都想知道,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卻沒人知道答案。
傍晚時分,閑逛了一天殿前司的龐統心情愉悅到極點,大搖大擺的出現在南清宮門口,卻見到了一臉鬱悶的琪瑞,不由得起了玩心,湊上前,沒心沒肺的問道:“誒?我說琪瑞,你這是怎麼了?該不會是被哪家的姑娘給甩了吧?”
“龐將軍啊!您別說笑了。您來得正好,去勸勸王爺吧。”說著便把白天的事一一說給龐統聽。
龐統一聽說這事跟趙禎有關,就沒來由的心情大好,然而卻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一時倒也想不出來,末了煞有其事的摸了摸下巴,皺著眉,一副正兒八經的模樣,歎道:“看來這事兒還不小,你等著,我去跟王爺仔細問問——”
話音未落,便見琪安從內院走出來,先是對著龐統一揖,繼而轉向琪瑞,嗔怪道:“瑞兒,王爺的規矩你不懂嗎?怎麼也不不通稟一聲就隨便放人進來?”
“爹,我——”琪瑞張口剛要辯解,卻被琪安製止了。
轉而對龐統道:“龐將軍,您請回吧,我家王爺說了,不想見您。”聲音不是特別大,卻很洪亮,龐統估摸著自己吃閉門羹的事,方圓幾裏都聽得到,正想再說些什麼,卻聽琪安自顧自的小聲嘟囔了一句:“今兒真是奇了,這條街倒是安靜得很。”言畢,便不再理會龐統,徑自重回了南清宮,關了大門。
龐統漫不經心的向四周瞧了瞧,哼,安靜嗎?
崇慶殿裏,劉太後半臥在榻上,欣賞著自己剛塗過蔻丹的手指,聽著手下細細的稟報,悠然的吹了吹尚未幹透的蔻丹,一雙鳳眼卻閃著陰狠而得意的光,不由得勾起塗得血紅的唇,輕笑道:“八王爺,這要怎麼辦呢?這一回,你可是四麵楚歌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