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送行
    龐統坐在八王的車架裏，挑著簾，看著外麵浩浩蕩蕩的隊伍，無奈的歎了口氣，放了簾，又轉頭看著正籠著手斜倚在軟榻上閉目養神的八王，心裏暗罵一句：真是個老狐狸。說什麼“送本王一程”根本就是個幌子！不然，找他要五百精兵做什麼？！還有，這路，這是回京的路嗎，分明就是故意在繞道。
    八王要幹什麼，龐統此刻心裏多多少少有了點譜，不過還不確定。
    偷偷瞄了八王一眼，這人神態異常的慵懶，打瞌睡的模樣也好看的緊。自打昨天八王主動的那一吻，龐統的心裏就長了草，尤其是此時跟著八王獨處車內，想想也真奇怪，平常自己都騎馬的，今天一早啟程的時候，八王要他上車，倒也沒拒絕。可是龐統不是那種閑的住的人，坐在車裏也沒事情幹，八王也不理他，自己在那打瞌睡，龐統就這麼東動動西摸摸，來來回回的折騰。焦慮嗎，不知道，反正就是覺得有個什麼東西，在心裏撓的人心癢。
    猛的想到了什麼，挑了車前的簾子，剛想出去，便被八王一把拉了回來。
    龐統回頭，正對上八王一臉極不情願的慢慢睜眼的樣子，龐統偷笑，這樣子倒是可愛的很。湊過去，笑著問道：“王爺睡醒了？”
    八王抬手揉揉眉心，依舊懶懶的窩在軟榻上，帶著些鼻音，微嗔道：“哪裏睡得著啊——你啊，就沒一刻閑著的。”語氣裏帶著濃濃的寵溺。
    說的倒是龐統一笑，換了副神情，依舊調笑卻煞是自信，說道：“王爺既是又要有大手筆，我哪裏能閑著？”
    “哦？”八王抬眼，慵懶的說道：“那你倒是說說看，本王有什麼大手筆？”
    “嗬，王爺又要考我？”龐統也挑了眉，側著頭，看向八王，忽而笑道：“答對了給不給獎勵？”
    八王有些好笑的看著龐統，微微皺了皺眉，道：“怎麼跟個孩子似的——罷了，你說便是。”
    龐統滿意的點點頭，直視八王，帶著些輕蔑，滿不在乎的隨口說道：“別的我不敢肯定，但是這一次，丁謂是死定了。”
    “哦？何以見得？”八王來了興致，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
    “嗬嗬，他自以為聰明，想借王爺來澶州勞軍的時機除了王爺，卻沒想到王爺此番前來的目的就是要他的命——我說的沒錯吧？”龐統依舊笑著，眼睛裏卻閃著精光。
    八王輕笑，沒有承認，自然也沒有否認。
    龐統見八王不語隻是回望他，便繼續說道：“雖說上次抓了個劉承恩，到時候他要是來個一肩挑，恐怕還是不夠分量定那丁老賊的罪。不過，若是查出有人指使劫了大軍的軍餉，那隻怕甭管他是誰，都死定了，對吧？”
    龐統這人，太聰明了。龐統雖是詢問的語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看著龐統，一臉邀功的模樣，八王眼底笑意更甚，挪了挪身子，懶懶的抬了眼，道：“那五十萬的官銀，可是本王勞軍帶來的，不親自交到將軍手裏又怎麼能放心的回京呢？”這樣便算是默認了。
    龐統一笑，忽而正色道：“既是如此，那本將軍就送王爺一份大禮，算是踐行了。”深深回望了八王一眼，很囂張的起身，出了車駕。
    不知道在外麵交待了些什麼，八王此刻也不想問，他更喜歡那種驚喜的感覺。龐統這人，就能製造驚喜，此刻的八王在心裏已經開始隱隱的有些期待了，這樣的感覺真好，簡直就好像自己回到了年輕的時候一樣。跟龐統在一起久了，八王原本平靜如水的心一點點的開始有了波瀾，那些早已遠去的激情和衝動似是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八王這人，從小就比一般的小孩子早熟，那種年輕氣盛的感覺他鮮少體會，而在龐統這裏，卻一次補了個夠。
    約摸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龐統重新回了車裏，竟是老老實實的坐在八王的身邊，雙手抱了肩，也學著八王的樣子合著眼假寐，嘴角卻帶著笑。八王看著他，這樣看著倒還真是個英俊瀟灑的男子，看了一會，輕輕一笑，輕說道：“龐統啊，有空你也差不多該回趟家了。”
    龐統聽八王開口，刷的一下睜了眼，笑道：“王爺，你怎麼也不問問我送的是什麼大禮？”
    八王白了龐統一眼，說道：“知道了不就沒意思了？”
    龐統聞言，煞有介事的點點頭，道：“也對，我也喜歡驚喜”話鋒一轉，又是一臉嬉笑，道：“王爺，既然都叫我說著了，那獎勵——”
    八王看著龐統一臉得逞的笑，就知道他想幹什麼，輕笑道：“那你想要什麼？”
    龐統越發笑的欠扁，想了想，用手指指自己的額頭，又指指自己的嘴唇，這意思太明顯了。
    八王倒是很大方，一副願賭服輸的樣子，招招手示意龐統過來，龐統微微紅了臉，湊了過來。
    “咚”
    “哎呦！”下一秒龐統捂著額頭，很誇張的大叫一聲，有些怨恨的看著八王，卻見那笑容完完全全的在那張如玉的麵龐上綻放，深深的笑到眼底，笑到了心底。自己心裏也是一陣甜蜜，但嘴上卻是極其不滿，說道：“王爺，你是王爺啊，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耍賴！”
    八王忍著笑做出一臉的嚴肅，道：“本王哪裏耍賴了？”
    “不耍賴，你為什麼彈我的頭？！”
    “誒？不是你要的獎勵嗎？”
    “我沒有讓你彈啊，我是讓你——”說到這裏話卻戛然而止了，龐統有些賭氣的自己坐到了一邊。
    “讓我怎樣？”八王倒是緊追不舍，湊近了龐統，一張俊臉近在咫尺，說話間溫熱的氣息撲到龐統的臉頰上，心更是一陣麻癢。
    八王有些好笑，那個囂張跋扈什麼話都說的出口還臉不紅心不跳的龐統，現在怎麼還不好意思了？
    自從八王明確了自己對龐統的感覺，便也用不著在藏著掖著，他這個人不做便罷了，要做就做的光明正大，這一點，倒是跟龐統有的一比。既是如此，八王傾身上前，淡淡一笑，含著笑意的薄唇竟有一次的吻上了龐統的雙唇。不是冰涼也不是燥熱，是那人特有的溫潤。這一吻吻得很輕，卻很細致，龐統此時已不似昨天激動地衝昏了頭，此時的他從這一吻中感受到了絕對的感情，讓人心醉的那個人的感情。少了一些欲望，多了許多的溫情，纏綿而悠長，如同陳年的佳釀一般，入口甘甜卻回味無窮。用同樣的溫情回應著那人，細細的慢慢的，直到兩個人都醉在這濃情蜜意之中。
    突然開了口，龐統道：“王爺，你可要對我負責啊。”那眼神那語氣，像極了初夜的少女，聽得八王一愣，轉而笑道：“你龐將軍紅顏知己遍天下，自小就是風流情種，現在要本王負什麼責？”
    龐統坐直了身子，左手伸出一個指頭，用右手點著，道：“第一，王爺在我八歲的時候，調戲良家少男。”
    “嗯，這個你已經說過了，還有嗎？”
    “第二，”龐統又伸出一個指頭，瞟了八王一眼，故作一臉的委屈，說道：“第二嘛，昨天和今天，王爺兩次奪了我的初吻。”
    啊？初吻？八王咬著自己的下唇，皺了眉，一雙鳳眼上上下下打量著龐統，而後者一臉的無辜，任他看個夠。
    八王哼道：“龐將軍說笑了。”
    “真的。龐統我一向很有節操，那些姑娘我向來隻看不碰。”這倒是句實話，龐統原本隻是覺得自己在情事上有種特別的潔癖，現在想想卻是因為他心裏早就認準了一個人，除此之外就再容不下別人，哪怕是身體上的接觸也不行，至於有時正常的生理需要，他也一向是自行解決。八王也信他說的是真的，隻是笑笑，合了眼，向後靠去，整個人又窩進了軟榻裏，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龐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換了副神情，問道：“王爺，除了丁謂，下一個是誰？”
    八王抬了眼，半眯著，看著龐統。
    “是太後？”龐統試探著問道。
    八王倒是一笑，道：“你既是什麼都看明白了，本王也不瞞你——是。”
    龐統聞言竟是拍手稱好，笑道：“禍亂朝廷這麼多年，除了最好！”
    “好嗎？你可別忘了，你爹可還是太後的妹夫呢，說起來，你也算是她的外甥了。”
    “快得了吧。”龐統連忙搖頭，歎道：“我啊，是小妾生的，從小大娘就沒少給我氣受，欺負我也就算了，還經常時不時的欺負我妹妹，哎，我要不是我爹唯一的兒子，還隻不定用什麼法子折騰我呢。”這話倒是一點不誇張，太後的妹妹，自小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脾氣，自己生不了孩子，當然看龐統不順眼，又不能明裏做什麼太過分的，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冷著龐統，天天拿著一張冷臉對著龐統，也不叫家裏的下人多跟龐統說話，龐統的娘又去的早，所以龐統這副別扭的性子那股子玩世不恭吊兒郎當的勁頭，都是小時候養成的，被大人忽視的孩子，大多叛逆，這個道理放誰身上都成立，龐統也不例外。
    這些事八王多少是知道一點的，龐統素來好強，這些事倒是很少和人說，但畢竟小時候日子也難過，八王心裏一動，卻道：“你爹不是寵你寵得緊嘛。”
    “我爹？嗬，我爹天天光忙著跟王爺你鬥來鬥去了，哪有那麼多閑工夫理我啊。”龐統嘟囔一句，又道：“記得那次春遊，就是我第一次見王爺的那次，同樣是小孩子，我就得自己騎馬，老六就能跟王爺你同乘一騎；每年中秋的時候，老六就能吃到王爺特意準備的桂花月餅（插一句，番外裏的桂花月餅出場==；），我就得在旁邊看著；還有啊……”龐統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都是在和趙禎攀比，末了來了一句：“所以啊，這有人疼的和沒人疼的就是不一樣——我啊，就是那沒人疼的。”最後一句說的醋意十足。
    有些事八王心裏清楚，龐統小時候喜歡自己，多數是為了這個，可以說自己對禎兒確實是疼愛有加，雖說在功課上時有嚴苛，可是其他的方麵那是絕對的慈父，很多年前他也注意到過小小的龐統在一邊看著那個酸溜溜的眼神，所以在這次澶州遇到龐統之前，八王從不認為龐統有一天會和自己說什麼愛不愛的，然而軍營的七年，龐統已經不再是個孩子了，心智成熟的他又重新在這些相處之中愛上了八王，而這愛比小時候的愛慕來的更熱烈也更富有衝擊性，以至於撼動了自己絕不動情的準則，竟是默許了這份感情。與別人不同的是，龐統的這份愛裏依舊帶著些孩子似的情愫，小時候的夙願。想來倒也心疼他，心裏一軟，柔聲道：“罷了，以後你想跟本王同乘一騎，可以；每年中秋本王也給你做桂花月餅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