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致歉
    第二日一早，八王已是神色如常，龐統陪著八王與遼人做最後的交涉。
    八王表麵上依舊是談笑風生，甚至連麵對耶律宗真的時候也沒有絲毫的異樣，反倒是那耶律宗真一臉的不自在，連直視八王都不敢。然而龐統卻覺得，八王是在死撐，他覺得此時的八王就是在靠著某種精神苦苦的撐著，一旦撤了，便會瞬間倒下。所以，今天的龐統格外的留意。當然，也忘不了偶爾趁著別人看不見，用眼神狠狠的鞭撻那個挨千刀的耶律宗真。
    然而和談的結果卻是出人意料的，原本龐統和八王都覺得，這幽朔二州此番恐怕是拿不下來了，卻沒承想，大約到了巳時的時候，一向不多開口的耶律宗真猛地開了口，卻是力壓群雄，一舉壓下了遼國官員所有的反對之聲，答應將此二州歸還宋國，條件是將此二州開為商埠，供兩國通商，並不得征收遼人出入境的費稅，並且每年的歲幣在澶淵之盟的基礎之上，每年多加十萬兩契丹銀。此言一出，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是一驚，卻見八王不動聲色，出口竟是在討價還價：“歲幣之事之前遼主與我大宋已經達成了協議，以澶淵之盟為準，為何如今又出爾反爾？”耶律宗真依舊沒有看八王，也沒答話，倒是遼國其他官員看不下去，拍桌子吼道：“八王爺，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們大王已經答應把那兩座城給你們了，不過是多要點錢，已經很便宜你們了！”八王不動聲色，隻是用手把玩著白瓷的茶杯，用蓋子輕輕挑開浮在表麵的茶葉，也不喝，鳳眸流轉，挑眉輕笑，出口時卻毫不相幹的話語：“遼主帶來的茶似是上好的碧螺春——”話鋒一轉：“隻不過，像是產自我大宋。”“廢話，我大遼苦寒之地，種的了茶葉嘛？”旁邊一個遼人粗聲粗氣的嘟囔一句。八王猛地正色道：“這邊是了，遼國每年都要從我大宋進口大量的糧食茶葉絲綢瓷器，而我朝所收取一定數目的費稅也占了國庫收入的不小數目。現如今再加開幽朔兩州做商埠又不加收遼人入境費稅，於我朝已是大大的損失，如今，遼主竟然還要再加收五成的歲幣，嗬嗬，兩國在此和談為的是兩國共同的利益，而今遼主竟獅子大開口，依本王看，和談可以到此為止了。”說的是義正言辭，句句鏗鏘，引來遼人議論紛紛。“好！就依王爺的意思。歲幣照舊。”耶律宗真猛地拍案，喝住了遼國官員的竊竊私語，一雙鷹目，灼灼的盯著八王，看得龐統想殺人。倒是八王垂了眼，不理會耶律宗真的目光，旋即一笑，起身拱手道：“那本王代我主祝兩國永葆和平。”
    接下來，兩國互交國書，簽了字，蓋了章，和談結束。八王隨即命人快馬將國書送抵京城。
    這勞人心神的和談終於是結束了，遼人雖然有人有怨言，但到底是鬆了口氣，這麼多天下來，他們也領教了宋國八賢王的厲害，幾乎是事事處處每句話每個字都要留心，否則一不留神就會變成用來討價還價的話柄，這種日子，擱誰誰都不願意多過。龐統他們也是鬆了口氣，總算一切都結束了，不用再待在這個虎狼之地，龐統一想到那個耶律宗真，就恨不得馬上帶著八王回軍營。
    可是畢竟是兩國正式的談判，即便和談結束，按照慣例也是會有晚宴的，八王作為宋朝的和談使自然是不能推卻的，所以沒有辦法，哪怕龐統心裏千般的不悅，也不能如何，隻得陪著八王在和談大帳裏待著，聽著八王和耶律宗真貌合神離的一句一句客套，看著宋遼兩國的隨行官員互相敬酒，看著那奇奇怪怪不知所謂的遼國舞蹈，總之龐統心裏極其不爽，隻能一眼一眼的瞪那個耶律宗真解氣，如果眼神真的可以殺死人，耶律宗真怕是早就被淩遲了。
    好容易挨到晚宴結束，八王向耶律宗真請辭，耶律宗真送出了和談大營，又是好一番客套，無非是些什麼願兩國萬世修好、隨時歡迎遼國使臣出使大宋之類之類的，本以為差不得完了，誰料，末了，耶律宗真竟說道：“八王爺，小王有幾句話想說，不知能否請王爺借一步說話？”其實周圍哪有人啊，其他的官員都在後麵遠遠的等著，隻有龐統不知好歹的橫在那，耶律宗真這話也就是說給龐統聽的。龐統能聽他的？依舊是杵在那裏，一臉的“我就站在這了，有話說，沒話滾”的模樣。八王看了一眼龐統，禮節性的一笑，道：“遼主有什麼話，不妨就在這裏說吧。”這意思太明白了，不說，他就走了。耶律宗真自知理虧在先，咬咬牙，猛地竟是右手伏在左肩上直直的躬身，八王一愣，這是遼國的大禮，如同宋朝的三拜九叩一般，微微皺眉，道：“遼主這是為何？”耶律宗真直起身道：“昨夜多有冒犯，還請王爺見諒。”這話一出口，隨即召來龐統一個大白眼，笑聲冷哼道：“切，人差點就讓你傷了，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八王沒說話，耶律宗真趕忙說道：“昨日龐將軍一言，令耶律宗真茅塞頓開，那些事以前從來沒有人對我講過，我也從不知這世間除了得到與征服還能有其他的什麼感情，所以，小王實在是魯莽，唐突了王爺，還請王爺見諒。”龐統瞥了眼耶律宗真，那樣子到像是真的悔改，又看了眼八王，那人依舊帶著禮節性的微笑，卻看不出真正的感情，到底是不能撕破了臉，八王淡然道：“無妨。日後宋遼兩國的和平，還要靠遼主多多盡力啊。本王告辭了。”說罷轉身上了馬。
    一路顛簸回了澶州，龐統心裏突然就踏實了，回家了，真好，剛要扶八王下馬，卻見那個杏黃色的身影如同一片凋零的落葉，無力的從馬背上滑落，趕緊一步上前，伸手接住，卻見八王竟然已是昏迷，探手摸向八王前額，那熱度燙的驚人，趕忙將八王打橫抱起，飛速向營內走去，還一邊吩咐道：“快！去叫軍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