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情動
    和龐統郊遊回來，八王的心就亂的很，龐統的感情和他這個人一樣，如此的飛揚跋扈囂張霸道，這樣炙熱的情感，如八王這般聰明的人是不可能察覺不到的，更何況這樣心思他從小便很熟悉，兩代君王的癡迷他見過，龐籍深藏不露的感情他同樣察覺得到，就連禎兒那隨著時間積累逐漸變質的感情，他亦是早早便覺察了，更何況是如此肆無忌憚的龐統。八王心知龐統從小就喜歡他，甚至於迷戀他，這次來澶州，更是將這種感情重新挖了出來，甚至更近一層。於八王來講，他原是極其厭倦這種感情的，正如他自己在十五歲的時候，和太宗皇帝說的一樣，“縱然是女子，以色相示人，尚為不齒，更何況堂堂男子。”自小就被人說容貌出塵，他更在意的卻是的實力與手段。甚至很多時候，同性的這種感情，對他是一種羞辱和嘲諷，仿佛又是他那不可一世的父皇，輕挑的捏著自己的下巴，滿眼都是癡迷和欲望。所以，這麼多年，他苦心經營，謀略與心機不敢說是登峰造極但也絕對是所向披靡，他能把一件件棘手的國家大事處理得舉重若輕，可以自如的周旋於各種場合，一心隻為江山社稷。無論他是否當權是否執政，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朝中的局勢，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就連皇上也按照他的計劃，一步步的在向一個優秀獨立的君主成長。這些，他做起來遊刃有餘，得心應手。可卻偏偏對那些糾纏的感情束手無策。其實，八王自己並不知道，他真正令人心折之處，就在於那種雍容華貴的氣度，那種萬事皆在掌控的自信，甚至是那為了江山不折手段的無情與狠絕，還有那時而泄露的高貴卻淡泊的靈魂。當然這些，是後來龐統說與他聽的，八王自己並沒有意識到。
    其實相比於其他人，龐統給他的感覺很好，至少他的感情是明確的，毫不猶豫的，當然也沒有絲毫的遮掩，這一點，是八王所欣賞的。更何況，龐統確實很招人喜歡。那種反叛的性格，像極了自己隱藏起來的那部分，隻不過更張揚；身上的驕傲與霸道，更是自己所欣賞的；再有，他的才智，說不惜才，那絕對是騙人的；更令人難以抗拒的是那種滲透在點點滴滴的溫柔與體貼，待得久了，怕是整個人都要沉溺其中，醉了。八王突然想起，早在龐統八歲的時候自己就說，這個孩子，日後隻怕要讓不知道多少人為他傷心落淚。現在想來，倒真是有幾分諷刺。
    而對於自己的心，八王向來都看不明白。他能輕易的覺察到別人的心，卻看不透自己的，或者可以說，他怕看透，看到什麼自己都不願意麵對的東西，更怕一不小心，牽連出一些他埋在心底，一輩子都不願意抖出來的東西。往往，事情是可以計算的，但是人，人的心，永遠都計算不出來。感情這種東西，根本無法掌控，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令八王覺得不安。很多年前，有那麼一次，他企圖敞開自己的心，卻在那扇門尚未完全敞開的時候，便被人狠狠的捅了一刀，那一刀成就了如今風華絕代的八王，也徹底封死了那扇門，這麼多年過去了，從未有人再度將它打開。到底是因為自己再不輕易的動情了，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八王並未深想過，原本以為心早已經死了，自己活著的全部意義無非是守著這萬裏如畫的趙氏天下，而今卻似乎聽到了微微的震動。龐統那夜身上插滿竹箭的時候，他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心亂了，一種完全在自己掌控之外的慌亂，還有龐統跟他撒歡胡鬧，他也越發覺得自己根本無法拒絕，最讓八王介懷的，便是和龐統獨處郊遊的時候，他的心竟是一種難得的寧靜與滿足，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若是真的就這樣，兩個人在一處世外桃源待著，也不錯。那一刻恍如隔世，再回來卻是一陣的心驚。
    太危險了，八王告誡自己，感情這東西他要不得，更給不起。
    思來想去，心裏悶得慌，剛想挑簾出大帳，就見龐統挑了簾，抬腿正準備往裏進。八王心裏正亂著，看見龐統一臉爽朗的笑，沒來由的心裏一陣冒火，皺了皺眉，用眼角掃了龐統一眼，表情嚴肅，低聲道：“將軍以後再來，還是通傳一聲的好。”龐統被這麼冷不丁的一頭冷水潑的一愣，剛想辯解，便見八王已是徑自出了帳子，八王語氣裏明顯的不悅，令龐統很是莫名，愣在原地，心想，剛剛還好好的，這是怎麼了？卻也到底是跟出去了，順手拿了件外袍。
    帳外，八王抬頭看著天空中皎潔的明月，不知道在想什麼想的出神。龐統把外袍披在八王身上，說道：“夜露很重，王爺當心風寒。”八王沒說話，許久，輕輕的一歎，歎的龐統心裏一顫。又是那種濃濃的化不開的寂寞，像一麵無形的屏障，哪怕就在他的身邊，卻被隔得遠遠的，此時的龐統便感受到清晰的疏離感。看來，想走近他的心，還差的遠呢。然而龐統是誰？知難而退他就不是龐統了，甚至對於他來講，越難才越有意思，龐統很自信的一笑，心想，王爺，總有一日，我要讓你愛上我，總有一日！